楊懷遠由於這些天公務繁忙,已經好幾天都沒在府上吃飯了。
今日去與沈千歲下棋,一想到自己委屈求全,沒能一舉挫了沈千歲的威鳳,心情不免十分苦悶。於是命府裡備了一桌酒菜,抱著酒壺自斟自飲,一人喝起了悶酒。
但轉念又想,若是今日自己逞一時意氣,到時候真要與東廠動起手來,自己一把老骨頭無所畏懼。只怕以沈千歲的為人,倘若東廠得勝,恐怕連自己唯一的女兒也不會幸免,心中又有些擔憂。
恰巧沒見魅蛇過來吃飯,便隨口問了管家一句:“今天音兒怎麽沒來吃飯?”
管家吞吞吐吐道:“這······這······”
楊大人放下酒杯,一臉不悅道:“怎麽?她難道是不舒服,還是說又跑哪兒瘋去了?”
管家為難道:“不是,老爺您這幾天早出晚歸的,您是不知道,其實小姐昨天就偷偷溜出城去了,說是要去與杏犬大人們匯合,要跟著去江浙遊玩一趟!”
楊大人頓時就氣炸了,擲下酒杯吼道:“好你個王全兒,你說你來府上幾年了?這種事情你都瞞著不報,我看你是不是不想在我府上幹了!”
管家一臉委屈:“不是小人不想說啊,實在是老爺你早出晚歸的,小人著實尋不著機會!我剛剛還想,等老爺用過飯了就稟報來著,可老爺您就先問到這兒了。”
楊大人氣得兩眼瞪圓,罵道:“呸!你還敢狡辯!去,趕緊把飛鼠叫來。”
管家嚇得兩腿直哆嗦,連連點頭,連滾帶爬的出了府去。
過了半晌,飛鼠隨管家到了楊府上,見楊大人正在氣頭上,笑道:“大人是否在為小姐的事情生氣?”
楊大人請飛鼠入座,倒了一杯酒遞過去,說道:“聽你的口氣,這事兒你似乎是知道的!”
飛鼠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不過大人不必擔憂,我已經以大人的名義,給她師父寫了一封信,讓她務必保證小姐的安全。”
楊大人有些意外,說道:“你告訴第五迷春了?這倒是托了個放心的人選。哎,女兒大了,都說兒大不由娘,只可惜孩子她娘走得早,我這當父親的也是管不住了。”
飛鼠附道:“誰說不是,墨羊雖不是我的親兒子,但是我向來都視如己出,如今不也照樣管不住。”
楊大人一愣,似乎想起一件事來,又痛飲了一杯下肚,轉過頭來看著飛鼠,語重心長道:“當初我們年輕,不曾為人父母,或許真的不知道我們當初的所作所為意味著什麽!現在自己有女兒了,有了牽掛,仔細想想,什麽功名,什麽地位,或許比起她們而言,似乎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飛鼠笑道:“大人後悔了?可是現在也已經來不及了,這些話嘛,以後還是不要再提了,以免惹禍上身!”
楊大人道:“現在你我只剩最後一步啦,我們從關外一路走來,從我還是一名小小的守備起,你就一直是我的副官。我們終於一路走到了現在,眼下只要再除去一個對手,我們就能做到真正的天下無敵了。”
飛鼠道:“今日大人與這位對手去下棋了,不知勝負如何?”
楊大人低眉瞟了飛鼠一眼,笑道:“和棋!”
飛鼠道:“和棋?這倒是新鮮。看來他也知道您在後院擺棋局的事情了,這次應該只是一個試探。”
楊大人似乎被點醒了一下,說道:“對了,說起宮中棋師與聖上下的那局棋,
你查到了些什麽?” 飛鼠回道:“我仔細查過了,可什麽也沒查到。不過讓我意外的是,聽說懸賞擺下棋局,為聖上招棋師的,好像是信王的主意。”
楊大人奇道:“信王?嗯!這倒是有點意思。行,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你繼續盯著,然後你再留意一下東廠的動向,我猜沈千秋這個閹賊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估摸著他這會兒已經在暗中準備了。他在京城還不至於直接向我們動手,我猜他一定會先拿我派出去的人手開刀。不如這樣,你盡快給杏犬發一封八百裡加急文書,務必在東廠動手之前追上他們,告訴他們及早做好準備。”
飛鼠喝了一杯,回道:“放心,這件事情我立馬安排!”
錦衣衛一行人雇了四條大船,改走水路一路南下。幾名千戶挑了最大的一條龍船作為旗艦,在遙遙水波之上,四艘大舟首尾相接,頗有幾分不可匹敵的架勢。
杏犬等人則在龍船上坐鎮指揮,聽船老大說,再往前行一段路程,今晚便可以到達徐州境內。
前幾天被江湖人士盯稍的事情杏犬一直沒有提及,只是不斷告誡手下的人多加留意,以免亂了軍心。今日收到了飛鼠發來的加急文書,想著這件事情也瞞不住了。既然東廠真打算動手,不如乘著現在,先把所有事情都與手下人挑明了,讓兄弟們早有個準備。
說起有人要對錦衣衛下手時,墨羊朱姬等人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但手下的人卻不以為意。因為武林中極少有人敢對官差出手,更莫說直接襲擊錦衣衛。
船隊仍在繼續前行,天空突然彤雲密布,變得暗淡起來。黑雲壓頂,看來大雨將至,只怕今日是要變天。
遼闊的水面上升起了薄薄的雲霧,江面上的視野變得極差。大霧天在水道中行船極其危險,於是船老大讓船工收了一張帆,以降慢船速確保船隊安全。
又行了一段距離,水面上的霧氣越來越大,四艘船完全淹沒在了濃濃的大霧之中,相互之間已經到了看不清彼此的地步。
龍船走在最前,突然船老大發現前方水域之中隱隱駛來一艘大船。由於霧大,待看得清楚時,此時離這艘大船相距已不及百步之遙。
船老大暗叫不好,眼見就要撞上,急得站在船頭大喊,讓手下的船工立刻擊鼓示警,又讓舵工趕緊轉舵。
頭船鼓聲一響,其後三條船上的鼓也跟著聒噪起來,一時水面之上鼓聲四起,濤聲震天。
但迎面駛來的大船絲毫沒有要避讓的意思,反而是跟著擺舵,筆直的朝龍船撞了過來。
兩船頃刻間撞在了一起,那艘大船在龍船的肚子上活生生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一時船頭的木屑四處飛濺,響聲震耳欲聾,猶似雷鳴。龍船晃動不已,猶如地動山搖,天崩地裂。
猛烈的撞擊還連帶著撞倒了一根大桅,桅杆重重倒落下來,幾名船工站立不穩,還未及躲避就被桅杆砸的鮮血淋漓。船艙裡河水正在猛灌,艙裡的緹騎與船工也在四下奔逃,頃刻間亂作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