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隸屬於京畿要衝,又是京杭大運河的起點,城中水陸發達,交通阡陌縱橫。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絡繹不絕,自然吸引了全國各地的走卒商販。
江浙一帶的絲綢瓷器,大都經過這裡的碼頭中轉。商人為了追逐利潤,甚至鋌而走險,從此地將物品輾轉販賣到了關外。
杏犬一行人在離碼頭不遠的酒館借宿,雖然錦衣衛人手眾多,但通州城中人員混雜,仍舊不敢麻痹大意。於是下令夜間加強防守,並安排人手輪流值夜。
夜越來越深,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天上掛著一輪彎月,廊下幾盞燈火仍在飄搖。
由於大家行了一天的路,酒家給大家安排好了客房,各自都在客房裡歇息了。
到了深夜,杏犬又做了噩夢。
從睡夢中醒來,他一時思緒萬千,反反覆複的疑問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想起這些天發生的一些事情,杏犬哪裡睡得著!由於此次魅蛇也在,心裡更放心不下,於是穿了衣服下得樓來,決定去街上走走透透氣,順便親自巡視一番。
杏犬一人帶著刀下了樓來到了街上,此時的街上已經行人寥寥,除了巡夜的緹騎,就只剩不遠處碼頭上還在卸貨的工人。
四處的店鋪都打了烊,杏犬小逛了一會兒,心下百無聊奈,便又欲回房去。正要走時,突然街上響起一陣噠噠噠的馬蹄聲。
遠遠望去,只見街中來了三位武林人士,或腰間佩劍,或馬上負刀,朝這邊徐徐行來。
杏犬出於好奇,於是悄悄躲到了路邊,想看一看這些人究竟是哪路神仙。
三人到了身前,聽一年輕人說道:“你說這次究竟出了什麽事情還讓我們急急忙忙趕來?”
另一老者道:“聽說失傳已久的拜神帖被人從皇帝老兒墓中給刨出來了,朝廷已經抓了禦陵衛指揮使李雲安問罪,我想這趟差指定跟此事有關。”
另一虯髯大漢道:“但這應該是他娘的謠言,依我看不可信,誰敢刨皇帝老兒的墓去。”
老者喝道:“你懂什麽,要不然這次錦衣衛出動了這麽多人馬!”
那大漢似乎看見了街上巡視的緹騎,急忙叫住了另兩人,指著前面客棧說道:“前面應該就是錦衣衛的住處了,要不咱們也在附近找個地方住下,明天還要接著趕路。”
另兩人點了點頭,騎著馬繞到了別處去了。
杏犬聽的清楚,看來此次行動已經被人盯上了,心中惴惴不安,於是慌忙回了旅館。又吩咐手下的兄弟務必打起十二分精神,晚上一定要輪班值守。自己也來到酒館的大堂中,倚靠在一根梁柱上閉目養神,遲遲不敢睡去。
楊大人下了早朝,戶部尚書劉德才去錦衣衛拜訪,並幫沈千歲帶了信,說是想請楊大人去千歲府上弈棋。
既然是千歲大人的意思,楊大人自然不敢推辭,隻好將手頭的事情簡單交代給了屬下,隨著劉大人去了千歲府上。
進了千歲府,沈千歲早已在棋室等候。
楊大人在仆人的帶領下,也來到了棋室。棋室之中紛飛著輕紗製成的幕簾,一層層幕簾猶雲似霧時隱時現。
透過簾去,只見沈千歲身穿紅色朝服,盤坐在團蒲之上,正與一棋師對弈。
領路的仆人去告見了千歲,千歲見是楊大人來了,便示意將楊大人請進來。
楊大人進得棋室,恭敬地朝沈千歲行禮。沈千歲連連回禮,也顯得格外客氣。
沈千歲擲下了手中的棋子,
擺擺手示意對弈的棋師先行退去。 那棋師叩頭行禮,複又起身向楊大人作揖,隨後快步離去。
站在一邊的棋童忙上來收拾殘局,將一顆顆棋子又分放到了棋盒裡。沈千歲搖臂相請,示意楊大人入座。
“聽聞楊大人棋藝精湛,今日鬥膽相請,還請楊大人不吝賜教!”
楊大人連連擺手:“承蒙千歲大人抬愛,鄙人棋藝低微,豈敢在千歲面前獻醜。”
沈千歲客氣道:“楊大人何必過謙,你我二人不必多言。”
楊大人不再推辭,於是也坐到了團蒲上。
棋童調換了棋子,讓楊大人執黑。
楊大人見沈千歲讓出黑棋,拱手道:“既然千歲大人承讓,那下官就不客氣了。”
沈千歲頭也不抬,冷冷回道:“請吧!”
楊大人盯著棋盤思忖良久,久久不肯落子,沈千歲也不心急,默默待他行棋。過了一會兒,楊大人終於在右下角星位執了一顆黑棋。
沈千歲見他落棋子落盤,不慌不忙用手指夾起一顆白棋,目光在棋盤中遊走。突然啪的一聲脆響,將棋子落在了棋盤正中。
楊大人心中一驚,暗想:“原本已讓我執黑先行,可千歲第一子居然還敢落天元!沈千歲如此不同尋常的下法,難道是有意向我挑釁?”楊大人定了定心神,臉上不露聲色,又在右下角補了一手。
兩人落子如飛,頃刻間棋行十六著,黑白兩棋已經各自站穩了陣腳。
沈千歲白棋快速往右下角飛壓,兩軍對壘,如箭在弦,仿佛一場慘烈的廝殺即將一觸即發。
楊大人棋風沉穩雄健,沈千歲的棋意威猛凶險。兩棋對立之際,楊大人恰巧下了一手妙著,已將右下角黑棋聯通一氣。
沈千歲一見之下不覺讚道:“好棋好棋,楊大人棋藝當真是嚴絲合縫,密不透風!”
楊大人道:“下官棋藝還是略顯呆板生澀,雖然看似穩扎穩打,卻遠不及千歲大人深謀遠慮。千歲行軍布陣滴水不漏,可謂進可攻,退可守。而反觀在下棋路,卻是只能偏居一隅,勉強自保。”
沈千歲指了指黑棋說道:“楊大人這條黑龍已成,飛龍在天,又豈會甘作池中之物?”說完在黑棋的大龍前斷了一手,意圖封住黑棋,斷了大龍的去路。
楊大人不答,見黑棋大龍已封,又朝白棋衝了一子,這棋子一落,兩棋隨即展開了廝殺。
待又行了十余手,楊大人搶到先機,先提了白棋一子。白棋也看出了黑棋的空檔,順手也提掉了黑棋一子。
楊大人連連讚道:“好棋,好棋。”
沈千歲笑道:“你丟一子,我丟一子,咱們正好打平。”
楊大人當然明白千歲所指,忙笑道:“要說這下棋不過是些消遣,下官無意中吃掉一子,卻沒想到千歲大人藏有這樣的妙手,居然又提我一子,而且還困了我的龍脈。”
沈千歲道:“弈棋就如同戰場,黑白的棋子就仿佛天地陰陽。而這陰陽又包攬了世間的萬物。就如同這局棋,我們可以決定棋子的生死,但楊大人有沒有想過,咱們又何嘗不是這棋盤上的棋子?要想活下去,就要有非比尋常的手段!但生死有命落子無悔,凡事還是要考慮清楚些才是。”
楊大人豈能不知沈千歲的意思,可再看棋盤之時,隻覺得白棋猶如漫天大雪鋪天蓋地而來,四周圍白花花一片。而自己這條黑龍去路已封,猶如籠中困獸。
又想起這些年東廠處處壓錦衣衛一籌,自己所受的一肚子的委屈。想起自己在關外身為一名守備之時,曾經立下的雄心壯志。想起自己曾經立下誓言,將來一定要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中龍鳳,哪曾想如今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卻要屈居在一個身體殘缺的閹人之下,頓時就覺得惡氣橫生。
男兒血性一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誓要與沈千秋拚個魚死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