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

連官階都沒有的封妖師?

在許多斬妖衛眼中，封妖師幾乎與臨時工無異。

鎮司大人將如此寶貴的名額給了他?

這一刻，整個禦妖司內鴉雀無聲，仿佛陷入泥沼一般，蕩漾出死一般的寂靜。

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周道的身上，震驚，錯愕，疑惑，驚悚……各種神情交織，泛濫心頭，流於表面。

“怎……怎麽可能……怎麽會是他?”

這是所有人臉上寫著的疑問。

王清綰淒冷的眸子輕輕抬起，清心如她，都忍不住盯著周道，俏美的臉蛋滿是疑惑。

顧湘靈張了張嘴，先是愕然，旋即又仿佛想到了什麽。

張北玄，陳青罡兩大都衛立在原地，表情凝固，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想到了所有的可能，卻沒有想到眼前這一幕。

“周道?為什麽是他?”

“道哥，你……”王小乙澀聲道。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周道沉默不語，沒有任何解釋，徑直走到了桌案前，拿起了那封寫著他名字的通牒。

余光掃過，落在了另一封通牒上，那上面寫著一個讓周道頗感意外的名字。

馬應龍！

“是他！?”周道微微一怔，旋即露出釋然之色。

自從當日馬應龍拿出【金菊花】救治王玄之的時候，周道便知道此人來歷不小。

尋常人可拿不出一株道家靈根。

後來，周道也曾聽王玄之介紹過此人。

馬應龍本是王玄之在平江城外招募的高手，聽說，他出自道家宗門，師門不弱，不過……他犯了戒條，被趕了出來。

當時，心灰意冷，四處流離，正好遇見了王玄之。

後者見他是個人才，便將其招募到了平安鎮。

據王玄之所說，馬應龍沒有什麽追求，也不想承擔任何責任，表面上隻讓他擔任了一名普通的斬妖衛。

事實上，他的實力遠在張北玄和陳青罡之上。

加之，上次他救了王玄之，帶他入城倒也是情理之中。

相比於周道，馬應龍的名字並沒有讓大家感到太多的意外。

畢竟，上次馬應龍以金菊花救助鎮司大人的事眾所皆知。

就算是為了換這份恩情，也並無不可。

可是周道算怎麽回事?

“晚上一起吃頓便飯吧。”周道招呼著王小乙，趙光明。

在平安鎮這麽多年，這兩人跟他的交情算是最為深厚。

“好……”王小乙愣愣地點了點頭，依舊沒有緩過神來。

遠處，馬應龍靜靜看著。

周道轉身，兩人四目相接，後者微微一笑，衝著他點了點頭。

周道亦是點頭見禮。

這天對於平安鎮而言，注定是不平靜的。

整個禦妖司上下談論最多的便是周道。

“老陳，你心中怎麽想?”張北玄站在禦妖司的高樓之上，扶著欄杆，望著安謐的平安鎮。

“周道，或許我們都看走了眼。”陳青罡眼眸低垂。

他在都衛的位子上做了十幾年，在平安鎮，他的實力或許不是最強的，可是若論眼力心思卻堪稱老成。

入城名額的歸屬，周道的名字，讓陳青罡一下子聯想到了許多。

“之前……鎮司大人推測過，零號可能是位年輕人吧……”陳青罡突然道。

“多少次禦妖司遭遇危機，那位……出現得永遠都是如此及時……”

“當日南山，獵殺烏鴉妖，你受傷昏死，最先發現你的也是周道吧！”

……

陳青罡喃喃輕語，一字一句，將往日毫不相乾的種種相連起來，

樁樁件件都有著周道的身影。有時候，事實就在眼前，只是誰也不會往那個方向去想。

在他們的認知裡，先入為主地否定了那個可能。

然而，當那一點靈光乍現，一切串聯起來，卻又是那麽合理。

張北玄越聽越是心驚，表情漸漸凝重。

“你是說周道……”

陳青罡搖了搖頭，臉上露出釋然的微笑。

“是與不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個年輕人將會有偉大的前途，他的成就絕對不止於此……”

說到這裡，陳青罡臉上的笑意更濃。

“至少我當初沒有看錯人。”

“老陳，你……”

“我這輩子就是如此了，待在平安鎮也好，我比老王幸運多了……”

陳青罡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

塵埃落定，他心中反而釋然。

這世上，總有人注定平凡，也總有人注定偉大。

未來……周道的未來注定有著無限的光明。

而他是從平安鎮走出去的。

“我就守在這裡吧，目送他們，他朝揚名天下。”陳青罡的聲音越來越遠。

張北玄看著那落寞的背影，會心一笑。

他轉身遠望，陽光下，今天的平安鎮格外的安靜。

……

夜深了。

醉仙樓內，推杯換盞，酒酣耳熱。

王小乙勾著周道的脖子，面目通紅，一直竄到了耳根。

他一張口，便是濃烈的酒氣。

“周道，你個王八蛋， 自己先溜了，留下我一個人，有意思嗎?”

“哈哈哈……你踏馬給老子等著，要不了多久，老子就去平江城找你……”

“今宵少年共杯酒，他朝奔走各天涯……”

恍惚中，王小乙敲著酒杯，唱著小曲，他似是大笑，又是大哭。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少年別緒。

人生就如同一條漫長的路。

每當走到十字路口，總有人離開。

無論對於王小乙，趙光明還是周道而言。

他們都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十字路口。

這一夜，三人喝得寧酊大醉。

周道花了十五兩銀子，笑罵聲驚動了半條街。

……

第二天，周道來到了袁老的家，與其告別。

“我在平江城還有些人脈，如果有事，應該可以幫到你。”

袁老一如既往，似慈祥長者，親子遠遊，言語之中，滿是掛礙。

“袁老，這兩年多謝你的照顧。”周道心中酸楚。

他兩世為人，卻也不免離愁別緒。

紅塵滾滾，或許這便是紅塵。

“好男兒志在四方，有空回來看看我。”袁老揮了揮手，別過頭去。

……

七十三號書社，依舊大門緊閉。

周道在門前，站了好久。

他想來與秦大爺告別，可是他似乎還沒有回來。

就在他即將離開的時候。

書社內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

“小周道，不要死在外面啊！”

周道愕然，邁出的腳步忽然停駐，他轉過身來，看著緊閉的七十三號書社，露出微笑。

……

大秦，天祿三十三年。

周道，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