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蘊空玄，斷滅五感六識，入虛空長滅之境，觀照空無，得參至道，此乃不二法門。

　龍虎山曾有大能說過，如果想要臻至【合道】之境，領悟天人法理，便要斷滅與這個世界的聯系，五感六識，皆入空無，便能觀照虛空，見神明性。

　凡俗根性未成，不能入此境界，所以才有了【五蘊空玄】這等奇異靈香。

　即便如此，尋常人根本無法承受這等香火，一旦入了寂滅之境，如墜虛空生死，涅槃幻境，神魂如燈而滅，再也無法複燃。

　從古至今，唯有道門高手，神魂如琉璃不滅，似金剛不壞，方才能夠燃此靈香，參悟道法。

　哪怕如此，依舊伴隨極大的風險。

　像龍虎山便曾有道境高手，燃此靈香，枯坐百日，最終全身精血枯敗，如一盞熄滅的油燈，死得悄無聲息。

　“他……他竟然能以身長受此香！?”白霜霜花容失色，簡直不敢相信。

　就算她家中長輩，能有此神通者也是寥寥無幾。

　她這點道行，不過十息功夫便要迷失，更不用說身若虛谷，吞納香火。

　“五蘊空玄，如經歷生死輪回，斷滅即死，歸複還生……此人竟有如此手段。”

　此刻，坐在旁邊身披鬥篷的神秘人說話了。

　她聲音空靈婉轉，冰冷之中藏著勾人心魄的韻味，竟是位女子。

　“雲姨……”白霜霜忍不住道。

　“你父親說過，天生萬物，降臨於這個世間便是為了斷滅與這個世間的聯系，這便是修行的本質。”

　“生死涅槃，借假修真！?”

　周道眸光凝起，喃喃輕語。

　他聲音輕慢，可是落在那神秘雲姨而中卻如平底驚雷，振聾發聵。

　“天子腳下，藏龍臥虎，這個年輕人不簡單。”

　嗡……

　滿屋的香火盡入周道體內，霎時間，剛剛如墜幻境中的眾人漸漸清醒過來，他們神色恍忽，心有余季。

　周道盤坐不動，身後似有火光泛起，層層疊疊，如神佛背光。

　“元王……”

　九皇子離得最近，他微微側目，不禁動容。

　在那隱隱泛起的火光中，他似乎瞧見在周道的體內，竟然還藏著另一道身影，沉浮虛空之外，端坐九天之上，胸有五氣，頭聚三花。

　“他走的道……這便是九印道士的氣象嗎?”九皇子心有所動，喃喃輕語。

　“秦太祖定國之地，當真是匯聚風雲，藏有高手。”神秘雲姨突然道。

　嗡……

　說話間，她一抬手，白皙的手臂輕輕探出，爐中的【五蘊空玄香】豁然熄滅。

　幾乎同一時刻，一縷黑色流光沒入香爐之中，轉瞬之間，熄滅的香火又複燃起來，煙火鳥鳥，如黑雲聚集，比起剛剛更加詭異。

　“又是一種道門靈香！?”

　眾人見狀，俱都變了臉色，紛紛站起身來，下意識向後退去，眼中透著深深的驚異。

　此刻，所有人都極為好奇，眼前這路人到底是何來歷，竟然抬手之間便拿出了兩種靈香。

　五蘊空玄香已是世上罕有，就連六大道門也未必藏有珍品。

　此刻，那神秘雲姨拿出來的靈香似乎更加詭異神秘。

　“黑色！?”周道心頭微凝，隻覺得這股香氣頗為熟悉，勾動神魂，讓他的思緒都有些控制不住。

　“年輕人，這爐香叫做【心魔入聖香】，不知道你受不受的起。”神秘雲姨幽幽道。

　此言一出，旁邊的白霜霜都不禁露出訝然之色，忍不住側身，看向雲姨。

　“心魔入聖香！?”

　九皇子眉頭微皺，這個名字似蒼鷹撲地，從天而降，讓他都不禁目光凝滯。

　心魔入聖香，並非普通靈香。

　傳聞，創造出這種靈香的存在乃是古老歲月一位道門大能，名為心魔老人。

　關於這位心魔老人，任何古籍之中都沒有相關記載，唯有提到【心魔入聖香】的時候方才出現了這個名字。

　據傳，此香一旦點燃，無論修為如何深厚，道行如何了得，神通如何強大，都會見到心中魔障，直面心中最恐懼的存在。

　心魔驟起，萬劫不複，神死如燈滅，一旦度過，心入聖境，再無瑕疵。

　“我們走，這些人來頭不小。”九皇子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道。

　“不見心魔，何以見神！?”神秘雲姨輕語。

　“年輕人，你若是沒有這樣的膽魄，自可離去。”

　“雲姨，你別激他，會出人命。”

　旁邊，白霜霜忍不住道，嘴角卻是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

　“心魔，心魔……我的心魔會是什麽?”

　周道喃喃輕語，一股無形的波動擴散開來，鋪天蓋地，充塞整座仙客樓。

　神秘雲姨微微動容，只見從香爐內升騰而起的黑色雲煙好似一頭大龍，衝著周道天靈，灌入體內。

　“你……”九皇子面色驟變，露出擔憂之色。

　心魔入聖香，在道門的歷史上都算得上是極為詭異的存在，即便道境強者也不敢隨意染指。

　要知道，修為越強，心魔越重，一旦渡不過去，便是萬劫不複。

　他沒有想到周道如此托大，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要見心中魔障。

　轟隆隆……

　無數的光影在周道的身邊閃爍，好似大河濤濤，洪流滾滾，席卷而過。

　周道便如一粒塵沙，在這無盡長河之中逆流而上。

　“觀照過去，似見真實。”周道恍忽。

　心魔入聖香，並非見心中幻境，神遊物外，好似時光回朔，一切經歷都如真實。

　突然，滔滔大河之上，一個巨大的旋渦泛起，周道看向其中，一副鮮活的畫面撲面而來。

　那是一座大墓，天下龍脈匯聚，古老的墓門緩緩打開，他步入其中，見到了那封存無盡歲月的至高存在。

　“淵祖！”周道神色凝重。

　這一刻，他彷佛又回到了元王法會，進入中央大墓，以元王之姿，落日宗傳人的身份，見到了這天下間唯一不死的存在。

　“我的心魔……”周道的神經離開變得緊繃起來。

　淵祖與落日的爭鬥幾乎貫穿了歲月光陰。

　這尊永生不死的存在，於漫長的歷史長河之中不斷出沒，幾乎將落日一脈趕絕。

　到了這一世，即便憑借元王法會逼得淵祖轉生，可是它便如一座大山，始終壓在周道，壓在落日宗的身上，讓人無法喘息。

　周道很清楚，以淵祖的手段，只要給他些許時間，便能夠卷土重來，到時候，便是落日的浩劫。

　嘩啦啦……

　突然，浪濤席卷，隨著一聲嗚咽咆孝之上，那巨大的旋渦瞬間淹沒在滾滾長河之中。

　“不是！?”周道心頭咯噔一下，露出疑惑之色。

　對他而言，若說心魔，恐怕也只有淵祖了。

　事實上，他心中早已有了準備。

　可周道未曾想到，剛剛淵祖的光影一閃而過，竟然未曾將其拖入其中。

　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在他心中，元王法會，面見淵祖並非讓他最為恐懼的心魔。

　轟隆隆……

　突然，大河震蕩，巨浪掀起，遮天蔽日，前方一口巨大的旋渦浮現，彷佛巨獸的血盆大口，要將河流中的一切都吞入其中。

　刹那間，一股失重感傳遍全身。

　周道好似一片落葉，漂流激蕩，順勢跌落那巨大的旋渦之中。

　無數的光影在他眼前閃爍，不斷匯聚，湧入他的身體，真實的感覺變得越來越清晰。

　……

　夕陽西下，荒草遍地，羊腸盤曲的山道上，兩道身影正在趕路。

　一高一矮，少年與幼童。

　“師兄，你也吃點吧。”

　肉都都的周道長大嘴巴，也隻啃下半口窩頭。

　他看向旁邊，咂摸著嘴，奶聲奶氣地問道，順手將手裡的窩頭遞了過去。

　“師弟，就一個窩頭，還是你吃吧。”年少的林戒顯示出大師兄的風范。

　“可是……”

　“乖，你正在長身體，這個窩頭還是給你吃。”

　年少的林戒擦了擦嘴角的油脂，將手裡的肥雞腿塞進嘴裡，狠狠撕下一塊。

　肉都都的周道咽了咽口水，看得太香了。

　“師兄，我也想吃雞腿。”

　“乖，這玩意太油了，你吃了會拉肚子的，受罪的事情師兄來。”

　年少的林戒一口將雞腿塞進嘴裡，吃得滿嘴流油，連雞骨頭都嘬出了雞骨髓，吸得唇齒留香。

　“師兄，你真好。”

　肉都都的周道啃著窩窩頭，心存感激。

　“師兄，快看……”

　突然，肉都都的周道猛地跳了起來，彷佛受驚的小獸，躲向了林戒身後。

　林戒抬頭望去，路邊的草叢掩蓋著一句森白的骸骨。

　“死人骨頭有什麽好怕的。”林戒撇了撇嘴，頓時覺得嘴裡的雞骨頭索然無味。

　他大手探出，將手上的油脂在周道的衣服上隨意蹭了兩下，便大步流星走到了那骸骨前。

　“師……師兄，你要幹嘛?”肉都都的周道伸長腦袋，想看又不敢看。

　“客死他鄉的陰魂是煉術的好材料。”

　林戒雙手結印，血氣湧動，如符似咒。

　突然，森然的白骨豁然裂開，一道灰蒙蒙的流光從中飛出，落在林戒雙手指尖。

　“師兄，我什麽時候才能修煉法術啊。”周道都著嘴，有些羨慕道。

　“等你能修煉的時候，我們落日宗……”林戒咧嘴笑著，露出得意的神色。

　“落日宗啊……這一脈果然未絕，竟然養出了兩頭苗子。”

　突然，一陣蒼老的聲音在山道上響起。

　林戒微微變色，抬頭望去。

　不遠處，一位老者緩緩走來，他身披破爛道袍，長須齊胸，滿頭蒼色，混濁的眸子泛起精芒，直勾勾地盯著林戒和周道。

　“嘖嘖，好苗子。”

　林戒心生警覺，下意識退後兩步，擋在周道身前，將其護在後面。

　“你是誰?”

　“嘿嘿，我是道士……”老者抬起眼皮，咧嘴一笑。

　“雲遊的道士。”

　“落日宗啊……這一脈的香火。”

　老者輕聲感歎，徑直走向兩人。

　“你想乾……”林戒神色凝起，沉聲喝道。

　噗嗤……

　話音未落，他的胸口豁然爆開，心臟碎裂，生生顯出一口空洞。

　年幼的周道透過林戒身上的空洞，看著迎面走來的老者，眼珠震顫，幾乎失控。

　“師……師兄……”

　山道上響起了那稚嫩的呼喊聲，悲痛中裹挾著深深的恐懼。

　“這……這是什麽?為什麽我什麽都記不得了?”

　虛空中，周道看著眼前的光影，彷佛置身其中。

　那種恐懼，那種悲痛，那種絕望充塞全身。

　可是，在他的記憶之中，卻根本沒有這一幕。

　噗通……

　林戒倒在了血泊中，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年幼的周道。

　“跑……”

　話音落下，一片陰影壓來，周道猛地抬頭，一張蒼老的臉龐映入眼簾，宛若夢魔一般，壓迫人心，揮之不去。

　“跑得了嗎?”

　老者冷然，探出手來，抓向兩人。

　“你找死！”

　突然，一聲冰冷的聲音響徹天地，透著深深的憤怒與殺伐。

　緊接著，一道劍光橫貫九天而來，恐怖的力量洞射山川，徑直斬向了那老者。

　“李藏鋒，你曾經也是被選中的人。”

　老者咧嘴笑著，露出一口黃牙，面對那驚天一劍，破舊的道袍獵獵鼓動，他一抬手，輕輕一卷，便將劍光蕩碎。

　“到底是有了劍柱的名頭。”黃牙老者冷笑道。

　他一指點出，大地崩裂，山腳下數十個村落頃刻間化為飛灰，那些村民在呼喊中匯聚成一道赤線，纏向了九天之上那持劍的男子。

　“可惜啊，落日宗十大法印，荒日印號稱戰力第一，你若修此法，我轉身便走。”

　天地變色，鮮血橫流，無數的冤魂在空中哀嚎，曾經的師兄倒在了身前……

　一幕幕宛若洪流衝擊，年幼的周道抱著頭，他雙目流血，一聲慘叫，昏死了過去。

　突然，那劇烈的痛疼與恐懼彷佛透過幼小的身軀傳遞過來。

　塵封的記憶湧上心頭。

　“他的命脈斷了，除了修煉劫日印，別無他法。”

　“小周道……他受了太大的刺激，或許……”

　“落日門人注定多災多難，但是，我們從來不懼。”

　“你回禦妖司吧，等送走了林戒，我也該離開了，他們再也尋不到此地。”

　虛空中，周道的面目變得猙獰無比。

　“心魔……這便是心魔！?”

　周道怒吼，渾身法力蒸騰，若混元煉法，鍛造乾坤。

　“九天元始稱尊王，我以神通破心魔。”

　突然，周道的身影變得無比廣大，充塞天地，囊括寰宇，無處不在，無極無限。

　如此可怕的氣息瞬間衝破了諸天幻境，衝破了滾滾長河。

　“這是……”

　仙客樓內，神秘的雲姨猛地站起身來。

　周道頭頂上方盤踞的黑色香火，猛地化為金色，似神光普照，凌絕凡塵！

　“心魔入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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