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如鏡,映得天空幾許流白。
寒鴉錯落,立在枝頭,望著寂靜的院落。
屋內的燈火還亮著,李乘風坐在桌案前,望著一摞厚的情報公文,不禁停了下來,揉了揉眉心。
這些日子,因為【炎君】的事情,他已經忙的焦頭爛額。
各方都在打探【炎君】的身份,天下紛紛攘攘,暗潮湧動。
臨安府內已經出現了不少生面孔,這裡面有些是當世豪強,有些是大族子弟,甚至於還有修為精深的妖怪混跡其中……
作為【軍衛】想要維持安定,事無遺算,方方面面都要照顧到,將各方動向動牢牢掌握。
如此龐大的工作量讓堂堂九變強者都感到了一絲心力交瘁。
“炎君,炎君,全踏馬都是炎君……我怎麽知道誰是炎君?”
李乘風不禁有些惱怒。
這段時間,他不僅要為【炎君】之事分心,還要主持【天才訓練營】的考核。
自從薑元被刺事件發生後,他已經收到了上面的嚴厲申斥。
作為主考,讓參賽者在大門口被人暗殺,這的確是嚴重的失職。
本來在臨安府,李乘風無論是實力還是地位,都在其他兩大【軍衛】之下。
如今連這現成差事都辦成這樣,李乘風的境遇可想而知。
“該死的老東西,怎麽還沒有死!”
李乘風目光微凝,湧現出一抹凶戾的狠色。
與他平日裡,八面玲瓏,處處拉攏的慈善面目形成了巨大反差。
“霍龍王應該是時日無多了,軍衛大人稍安勿躁。”
就在此時,一陣輕慢的聲音悠悠傳來。
李乘風冷著臉側目望去,一位青年緩緩走了進來,似乎對他這裡極為熟悉。
“呂先陽!”
李乘風眉頭微皺,收回了目光:“你不在平江城待著,怎麽跑到來這裡來了?”
“平江城事了,已經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了。”呂先陽搖了搖頭,淡淡道:“上面讓你給我謀個出身,你應該清楚。”
“小鬼,注意你的口氣。”
李乘風面色冰冷,心中湧起煞意。
他最討厭的便是呂先陽在面前的這番姿態,永遠是那麽盛氣凌人,要知道自己可是九變高手,如果換做旁人,他早就一巴掌給拍死了。
“軍衛大人,你怕是在禦妖司待久了,忘了上面的規矩。”呂先陽抬眼瞧來,微微一笑。
他很清楚李乘風心裡再想些什麽。
李乘風神情微變,按捺住情緒。
他知道,自己的實力雖高,可是潛能早已耗盡,在鎮魔司內,呂先陽的價值和前途絕對在他之上。
雖然同為插入禦妖司的釘子,鎮魔司或許能夠舍棄他,但是絕對不會舍棄呂先陽。
這個年輕人剛剛躥升起來的時候,他便從鎮魔司內聽到了關於他的諸多傳言。
“你也應該知道,最近臨安府亂的很,等忙完了這陣子,我定然會給你好生安排。”李乘風不得不妥協道。
此刻,他最大的價值便是為呂先陽鋪路,讓他在禦妖司內謀取高位。
“炎君嗎?那個男人的確神秘得很。”呂先陽瞥了一眼桌案上的情報,微微笑道。
話音落下,他轉身便要離開。
剛邁出兩步,呂先陽突然駐足:“軍衛大人……”
“何事?”
“就算是光,一旦墮入黑暗,便再也無法回頭了。”
呂先陽輕聲念道,走出屋舍,步入院中,最終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
“該死的小鬼!”
李乘風雙拳緊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心中仿佛鬱積了一團怒火,繼而轉化為滾滾殺意。
一個小鬼,竟然敢在他九變高手面前如此囂張,放出這樣的狂言,簡直是罪該萬死。
“鎮魔司,禦妖司……”
李乘風心中的恨意越發狂亂。
在禦妖司內,他處處被陳平,何英雄兩大軍衛壓製,跟他們比起來,自己毫無根基,實力亦弱了一籌。
在鎮魔司內,他只不過是個早已潛能耗盡,可以隨意丟棄的棋子,作為後來者的踏腳石而已。
堂堂九變,在其他人眼中風光無限,高高在上。
可是命運與李乘風開了一個玩笑,其中的悲涼酸楚只有他自己知曉。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知道,你們全都看走了眼。”
李乘風深吸了口氣,平複著心中壓抑的情緒。
這麽多年來,他苦心鑽營,四處巴結,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為得便是改變自己的困局。
實際上,李乘風很清楚,憑借他的天賦,這條路已經算是走到頭了。
可惜,他並不認命。
呼……
夜風呼嘯,吹動窗棱。
突然,李乘風面色驟變,若有所覺。
他猛地抬頭,便看見三尺之上,竟然懸著一座祭壇,上面立著神秘牌位,龍蛇古篆筆筆勾勒,似如玄奇浩渺。
“什麽……”
李乘風一聲暴喝,話音未落,身體猛地一顫,便看見那祭壇之上,一團光明升起,似如種子,周圍瑞氣騰騰,無數的文字漂浮其上。
那枚奇異的種子似如流星墜入,激射而來,沒入他的體內。
轟隆隆……
刹那間,那枚種子便扎根在李乘風的體內。
他的神魂驟然浮現,與那枚種子融合,觸碰的瞬間,李乘風的神魂如同觸電般,磅礴的力量似山呼海嘯般湧來。
這一刻,李乘風的神魂開始蛻變,一絲絲重新結構,以那枚“種子”為核心,變得更加的強大玄妙。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乘風從修煉中蘇醒過來。
他看著周圍,那神秘的祭壇已經消失不見,體內的那枚種子卻已經與自己徹底融合。
此刻的李乘風,神魂變得空前強大。
“哈哈哈,真是天不絕我,這是仙人傳道!”
李乘風放聲大笑,腰板都挺直了起來。
道門之中,早有記載,有些人秉承氣運而生,注定與眾不同,天下蒼生,皆是他掌中玩物。
時機一到,這種人便會獲得仙人賜予的機緣。
譬如,墜落懸崖,大難不死,發現古老秘洞,裡面暗藏驚天動地的功夫。
或者,被人利用,拿來煉妖,卻反殺惡人,獲得天地孕育的奇珍寶物。
又或者,少年天才,修為倒退,反遭退婚,手中古戒,藏匿絕世強者,化身老爺爺,指點修為,一日千裡。
……
這些都屬於天生大氣運者,仙人傳道,從此登天化龍,笑傲天地,走上逆天崛起之路。
“哈哈哈……原來我才是天生的主角,時機一到,仙人賜法!”
李乘風抑製不住心中的狂喜。
他知道,自己的命運終於迎來了轉折,憑借體內的這枚魔種,煉境九變並非終點。
總有一天,他能夠將所有人踩在腳下,什麽陳平,何英雄,呂先陽……
這些人在他面前統統都是垃圾。
自己才是這個時代的主角,至於他們不過是弄潮,是玩物,是被他掌控的垃圾。
“呂先陽,等我神通大成,先剝了你的皮。”李乘風獰聲笑道。
此刻,他心中已經生出了一百種折磨人的方法,呂先陽,陳平,何英雄都將是他的目標。
新月別院!
周道盤坐在房內,身體起伏,綿長的呼吸蕩起沉悶的聲響,好似春雷勃發,暗藏生機。
就在此時,虛空中,一縷透明的絲線似如觸手探出,連接周道的眉心。
一股股精華湧來,注入周道的體內。
轟隆隆……
周道運轉神魂,口念法訣,複雜的銘文浮現在眉心處。
他的神魂好似黑洞一般張口大口,貪婪地吞噬煉化著這輸送來的精華。
頓時,周道的神魂開始生長,不斷蓬勃,雄渾的意識輻散出去,范圍越來越大。
“懾!”
周道張口輕喝,神魂歸竅,雙目陡然睜開,精芒如雷電閃爍,駭人奪魄。
“神魂魔種果然厲害。”周道不禁感歎。
剛剛,他借助神魂出竅,幻化出祭壇,將魔種植入李乘風的體內。
片刻的功夫,周道便收到了反饋,磅礴的神魂之力沿著虛空回溯,成為他的養料,被其吞噬煉化。
這麽一會兒,他的神魂便有了明顯的提升。
神魂壯大,周道的【夜叉鬼王】以及【太乙劍相】的威力則會更強。
而且,神魂能夠影響肉身,一旦達到界限,便能助其突破,邁入【八竅】之境。
“不愧是上古妖法,效果明顯啊。”周道樂開了花。
從此以後,他便等於多了一位【九變】級別的苦力,日夜為他提煉神魂之力。
日後,李乘風發現了魔種的奧秘,將其分裂,種入別人的體內,發展下線,周道獲得的反饋會越來越多。
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不斷裂變,無窮無盡。
到了那時候,他的修行速度能夠達到何等地步?
周道自己都不敢想象。
這麽變態的法術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能想出來的。
當然,想要完成如此壯舉也並非那麽容易,因為凝練【魔種】極為困難。
即便以周道的修為和實力,在【地王屍陀】的幫助下,也才勉強凝練出一枚而已。
放眼臨江府,有價值被種植魔種的人屈指可數,周道選擇了三大【軍衛】當中最弱的李乘風。
此人本就生有心魔,意志不堅,果然被周道乘虛而入,成功種植。
“被種下魔種的人能夠解脫嗎?”周道突然問了一個問題。
“可以,不過那需要非凡的意志和勇氣。”地王屍陀道:“所謂魔種,亦是心魔,沒有舍身飼魔的勇氣是無法擺脫它的。”
“魔種能夠提升他們的修行速度,只要是人,便無法抵擋這般誘惑。”
“就算他們能夠舍生成仁,解脫魔種,原本的實力便會大大折損,沒有人願意承擔這樣的後果。”地王屍陀輕笑道。
“難怪叫做魔種!”周道淡淡道。
“我已經傳你【神魂魔種】之法,並且幫你凝練出一枚魔種了。”地王屍陀的殘魂晃晃悠悠道:“按照約定,你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走?”周道斜睨一眼,露出慈母般的微笑:“這麽晚,你走哪兒去啊?”
“如今你只剩下一道殘魂,就這麽走了,萬一碰到壞人怎麽辦?”
說著話,周道笑眯眯地走向【地王屍陀】的殘魂。
“你……你幹什麽?你別過來啊……”地王屍陀心生警覺,下意識道。
周道的笑容讓他看得有些發慌。
“你怕什麽?我又不是壞人。”周道無比真誠道。
天地良心,他真的沒有什麽壞心思,只是單純地想要奴役這頭妖怪而已。
“你……你出爾反爾……你不是人……”地王屍陀氣急敗壞道。
“別喊啊,深更半夜,你就算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的。”
周道伸出了正義的大手,一把就抓住了【地王屍陀】的殘魂。
“你現在這麽弱,外面壞人太多了,我就勉為其難,受點累,護佑你一段時間吧。”
說著話,周道便要將【地王屍陀】的殘魂放入青蟠寶袋之中。
“你不得好死,你出爾反爾,人類果然卑鄙……”
地王屍陀瘋狂叫罵,然而,它不過一道殘魂,只能任由周道擺布。
下一刻,地王屍陀便被塞入青蟠寶袋之中。
它那不屈的怒吼聲依舊回蕩在房屋內。
“媽的,大晚上罵你媽的街,明天不用上班啦?”
遠處,從睡夢中驚醒的人發出了滿懷抱怨的吼叫聲。
呱呱呱……
樹梢上,一群寒鴉驚起,振翅高飛,劃過清冷的夜空。
這一夜,周道懷揣著青蟠寶袋,睡得無比香甜。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周道便起身了,走出新月別院,清晨的空氣無比清新。
既然來到臨江府,當然要試一試這裡的早點。
比起平安鎮和平江城,想必這裡的包子必有另一番風味。
未央街上,人漸漸多了起來。
不少商販都已經出攤,熱騰騰的鍋氣在街口躥升,裹挾著稻米的香氣,還有肉糜的芬芳。
豆腐坊前,一屜嫩滑雪白的豆腐剛擺出來,便有人排隊購買。
據說,白氏豆腐坊已經傳承了百年歷史。
它家的豆腐,讓人一吃難忘,嫩滑香甜,汁水蓬勃,回味無窮。
周道駐足片刻,見人太多,便沒有排隊,走到了一家包子鋪前。
“老板,包子怎麽賣?”
周道看了看籠屜,雖然還沒打開,不過裡面的香氣再也掩蓋不住。
這種味道,像極了平安鎮老王包子鋪。
“看來手藝不錯。”
周道看了看,這家包子鋪位於街角處,旁邊倒是沒有什麽人光顧,或許時候尚早,顯得有些冷清。
“老板……”
周道見沒人回應,又叫了一聲。
“你買包子!?”
就在此時,堂後,一位身形消瘦的中年漢子走了出來。
他雙目微凝,盯著周道,露出奇異之色。
“有什麽問題嗎?”
“你買包子?”中年漢子又問了一遍,再次確認道。
“豬肉大蔥餡的有嗎?”
中年漢子搖了搖頭:“我家包子不賣,自己吃的。”
說著話,他擺了擺手,似是驅趕。
“自己吃的?”周道一怔,有些古怪地看了看老板,要掃了掃這家包子鋪。
他有生以來還第一次見到這麽做生意的,自己吃,那你開什麽包子鋪啊。
周道心裡疑惑,卻沒有糾纏,轉身便走。
中年漢子盯著周道遠去的背影,眼中異彩連連,旋即低頭,喃喃輕語。
“真是個怪人!!!”
……
周道並未將那中年漢子放在心裡,隨便找了家生意不錯的面館,叫了一碗面,點了一壺茶,一籠點心。
不得不說,到底是臨安府,沒有叫座的手藝還真沒辦法在這裡立足。
這家面館的東西是不錯,口正,味美,唯一的缺點就是略貴。
比起平江城,這裡的消費水平的確高了不少。
“果然是城大不易居。”
周道起身,丟下兩錢銀子,徑直趕往練武場。
今天是【天才訓練營】考核的第三場比試。
如今,來自十三城的參賽者也只剩下十七名了,平江城就佔了三個名額,分別是薑元,項天戈,還有撞了大運的齊昊。
今天的比賽繼續淘汰一半,隻留下九人。
最後一場比賽,便是從這九人裡挑出前三,送往京城【天才訓練營】。
周道感到練武場的時候,還未進門,便聽到了一陣狂熱的喝彩傳出。
走進去,比武台上,薑元傲立不動,神色淡然,明亮的眼眸中沒有絲毫的波動,似乎這場勝利對他而言無足輕重。
“八強了嗎!?”周道輕笑,走到了平江城這邊。
薑元的勝利早在意料之中,就連龍傲都是一臉的平靜。
反倒是其他觀戰者,各個神情異樣,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薑元。
那日,他們明明看到這小鬼在練武場前遭到襲殺,命都快丟了,這才兩三天的功夫,竟然跟沒事人似的,非但龍精虎猛,而且實力似乎更加可怕了。
“這小子真是命大。”
高台上,李乘風注視著下方的一切,以他的眼光來看,薑元進入【天才訓練營】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了。
“吩咐下去,加派人手,一定要照料好這個小家夥,他幾乎已經定下了。”
衛不央心頭一動,李乘風既然這麽說肯定八九不離十了。
“屬下遵命。”
“下一場比試……”
“齊昊,邱狂!”
就在此時,一陣宏音響徹,將所有人的注意都拉了回來。
“齊昊!?”周道抬眼望去,這個幸運的小家夥終於輪到他了。
誰也不會想到,一個到現在都沒有出手過的人,竟然硬生生堅持到了十六強,簡直不可思議。
“這次輪空的是誰?”周道問道。
“沒有人輪空。”龍傲搖了搖頭。
上一場比賽,有兩名少年戰鬥太過激烈,盡管挺到了下一輪,可是受了暗傷,已經無法參加下面的比賽了。
換言之,這一場正好十六人,無人輪空。
“哈哈哈,這撞大運的小子終於出來了,有他好看的。”
“這小子還真是倒霉,竟然遇到了邱瘋子。”
“往死裡乾,讓他知道知道厲害,看他還怎麽好運!
練武場上的氣氛變得空前高漲,這一戰的關注程度甚至達到了最高。
畢竟,齊昊僅憑運氣便走到了現在,這讓那些付出無數努力與代價的參賽者感到了極度的不平衡。
如今,這小子的運氣終於用光了。
所有人都有了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最重要的是,齊昊遇上的是邱狂,這個用刀的少年,與薑元,項天戈一同被視為此次考核的大熱人選。
運氣耗盡也就算,竟然如此倒霉。
所有人都滿懷期待,想要看看齊昊被痛揍的狼狽模樣。
“終於輪到我了!!”
齊昊笑語盈盈,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將要面臨的到底是何等存在。
他滿懷期待,在眾人的嘲笑中,走上了比武台。
“好好看著,有意思的來了。”
就在此時,周道搭著薑元的肩頭,微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