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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湧明動》第25章:我死了
  外面下起了小雨,但比起身後那開始凍結的美容店而言,這淋灑在身上的點點晶珠也顯得溫暖了許多。

  此刻,美容店的玻璃門窗已是貼上了寒霜,雨水擊打在「Baby girl」的招牌上,在落地之前便結成了一根根冰錐。

  39:21。耗費的時間超出了尤左樞的預計,由於浴池先前的溫熱讓他忽略了侵襲自己的寒氣,但當適應了外面的溫度後,他很快便感覺到那鑽入脊骨的冰冷。“走吧,換你在後面看地圖。”他騎上電動車,對前面的烏廷玉說道。

  “我知道你們沒幹什麽,但還是生氣,就像你對那個姐姐的態度,應該僅限於朋友!”烏廷玉扶著電動車,仍在賭氣。

  “你管得也太寬了,趕緊吧!難道你想做個冰美人嗎?”眼見美容院內的寒氣還在不斷的向外擴張,尤左樞催促道。

  “你是在誇我美嗎?”

  “沒錯,他是在誇你,沒有哪個男人能抵擋你這現在這幅模樣。”坐在車把上的兔喬伊說道,“不過你必須為剛才的行為向我道歉。”

  “對不起。”後知後覺的烏廷玉急忙捂住被水侵透後顯出紋胸的身子。

  尤左樞不得不承認剛才兔喬伊的話,女孩濕身後玲瓏剔透的身體和嗔怒的神態確實惹人喜愛、讓人心動。

  “噓噓!你表表態啊!”兔喬伊扭頭衝著發呆的尤左樞提醒道。

  “我表什麽態啊,她還是個學生!”尤左樞將視線從烏廷玉的身上挪開,朝著兔喬伊的頭上來了一巴掌。

  “誰規定學生不能談戀愛了!”兔喬伊捂著腦袋抱怨道。

  “廢什麽話!”

  尤左樞又抬手比劃了一下,嚇得兔喬伊趕緊抱住了頭,但嘴裡仍小聲地嘟囔著。

  這時,或許是害羞的緣故,烏廷玉主動騎上了電動車,大喊讓尤左樞先走。

  兩人一兔向第二個點再次出發了,騎行一分鍾後,左拐進入了小路,再也不看不到身後那片結凍的店面。在四十秒後右轉進入另一條街道,又過了一分鍾,左轉進入分叉的小巷。

  “去右面!啊!”

  在分岔口前,烏廷玉撞在了尤左樞的車屁股上。

  此時的雨水比剛才要大了許多,女孩抹了把睫毛上的水珠,顫抖著質問尤左樞為什麽停下。

  尤左樞沒有回答,他眯著眼睛看著左側的小巷,模糊的視線在雨點中曲折向前,最終鎖定在那盡頭處如波瀾倒影版的一男一女身上。

  “小姐姐讓你往右走!”坐在車把上的兔喬伊回頭提醒道,當他注意到尤左樞的失神後,也好奇的向左側巷子裡望去,可是卻什麽也沒有看到,“那裡有什麽?你看到什麽了?”兔喬伊對尤左樞異常的表現顯得非常好奇。

  “沒什麽。”

  人影消失了,尤左樞認為那只是自己的幻覺,調轉車把,騎進了右側的岔路。

  約半分鍾後,他們騎出了小巷,進入了一片老舊建築與廢墟混搭在一起的區域。

  “應該就是前面那座被沒拆完的老樓。”烏廷玉停下車子指向不遠處一座僅被拆掉三分之一的六層老式磚砌樓房。

  雨沒有一絲減弱的勢頭,通往目的地的路面不是積水就是碎磚頭,尤左樞只能放棄車子,改為步行。由於路況差的不行,他讓烏廷玉在原地等待,自己和兔喬伊進去,無奈女孩還是十分堅持的跟了過來。

  一腳泥濘後,終於達了廢棄的樓房。

  “幾樓?”

  “可真涼!”兔喬伊趴在背箱上向下看,

“看重疊度,應該是在……三樓……。”  “你確定嗎?”尤左樞質疑道。

  “當然!”兔喬伊肯定道。

  尤左樞看了眼手背上的時間,34:19,他又回身瞅了眼還不遠處未穿過廢墟的烏廷玉,然後先行走上了樓梯。

  當到了三樓後,收貨人具體在那間房又成了問題。情急之下,尤左樞隻好一間一間的砸門,不過好歹這棟老舊的樓房一層也不算長,不僅一面全是公共的陽台,並且還被拆掉了近三分之一,總共算下來也就你們十一二戶。而且因為年久腐壞的緣故,紅漆斑斑的木門在尤左樞的踢打下,竟然部分出現了開裂的現象。

  “有人嗎?誰要的貨?”

  房門內是個單間,基本沒什麽擺設,也沒有住戶。尤左樞繼續踢開下一間房門,還是一樣的結果。

  “該死!你們會不會是看錯了?”尤左樞現在感覺自己已經站在了秋天的尾巴上,寒冷開始讓他變得焦躁不安。

  “你應該多點信任,小哥,我看得很仔細。”兔喬伊自信滿滿的說。

  此時的尤左樞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繼續踹門,當他從左到右踢開第七扇門時,頓時被屋內的東西給嚇呆了。

  那是一隻巨大到撐滿整個房間的手,肥厚的手掌就像一條條疊加在一起的腫脹的肉色氣球,一節節蓮藕般無法合攏的手指擠在著殘破的牆壁間,看上去只需稍稍的用力就能將房子撐破。

  是它嗎?尤左樞心想,難道這次收貨的是一隻手?

  “找到收貨人了嗎?”樓下傳來了烏廷玉因寒冷而顫抖的聲音。

  尤左樞不敢耽擱,壯著膽子,觸碰到了屋內肥大的肉柱。

  “你是收貨人嗎?”

  尤左樞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此刻竟然會去向一隻難以置信的手掌發問,而肥大的手掌也用事實驗證了他的失策與莽撞。

  只見手掌的中指動了,開始擠壓著肥厚的肉團一點點下彎,不僅頂破了屋頂發霉的牆皮,還顫動了整個屋子。

  “這太嚇人了,我先躲躲!”兔喬伊說著,跳下了尤左樞的肩頭,四腳著地竄到了屋外。

  隨著巨大手掌的手背不斷的隆起,尤左樞也在下意識的一點點後退。

  ……或許他的嘴巴在手指上……。

  尤左樞真是將自己的想象發揮到了極致。但很快,當最為粗壯的拇指蜷縮在彎曲的食指中,他立刻就為自己腦子突發的短路而買單了。

  幾乎同暖氣管道一樣粗細的拇指彈了一下,看似輕松的舒展卻將對比下如同蚊蟲般的尤左樞彈出了房間,撞在了走廊外鐵欄中間那面用來支撐上下陽台的水泥牆上。接下來,在無聲的崩塌後,尤左樞隨著破碎的磚塊一起飛出,最終仰面墜落在了深窪的泥水中。

  因墜擊而飛濺的水花向傾瀉的暴雨發起了挑戰,上升、撞擊、分裂……,最終那象征著抗爭意志的水花在製高點被自然同化,而新的隕落激起的漣漪裡誰還能分清哪個才是原來的他……。還是說,他們原本就是一體,只是意外的碰撞分離了他們,並製造出短暫的混亂。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溫度,也沒有重量,是雲?是霧?還是……無所歸依的靈魂在漫無目的的飄蕩……。

  我死了嗎?這是哪裡?我要去哪?

  尤左樞似是被囚禁在了黑色的煙霧裡,蠕動糾纏的黑絲擾亂了他的視線,他感覺不到肢體的力量卻能感覺到穿透身體的每一滴雨珠……,是那麽的有力,那麽的順滑,那麽的冰涼……。或許,這已經不能算是具人類的軀殼了,只是一團還未冷卻、凝固掙扎的虛空……。

  死亡也並沒有那麽的可怕,只是過分的孤獨。

  黑暗中的尤左樞環視四周,被切割成一塊一塊、棱角分明的瓦房拚湊在一起,形成了一連串的怪異的幾何體建築,而這些匪夷所思的建築又組成了一個四通八達的迷宮。

  我是否該選間房子住下,然後慢慢的等待雨水淹沒街道,送來沒有面容的擺渡者。還是自己在數條道路中去選擇,靠運氣去決定升往極樂還是墮入地獄……。

  沒有了生命並不代表沒有了恐懼,尤左樞沒想到自己在死後還會猶豫。他嘗試著向前移動,卻很難掌握住身體的平衡。視線在漂浮中不斷的搖晃傾斜,他仿佛在月球漫步般艱難的適應著寂暗的真空。

  是誰?

  頭朝下,視線顛倒至與地面30度,尤左樞看到了遠處向著自己奔跑而來的兩個人。

  一男一女,是,陶知醒與吳華。

  尤左樞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嘴巴,但這並不影響他大聲呼叫,然而,直到慌忙奔跑的兩人從他的身體中穿過, 他才真正體會到了死亡的含義。可是,他不想就此結束,他想要活著,渴望找回自己的身體!正如看到吳華與陶知醒緊握的雙手時,從他胸口湧出的嫉妒、不乾與憤怒一樣。他也有不願失去的東西,而保護自己所有的前提,就是活著。

  憤怒,痛苦,愛與恨,癡與迷,七情六欲,塵世煩憂,似乎所有的負面情緒如電光火花般在虛無的黑煙中激烈的碰撞。

  尤左樞向陶知醒伸出了手……,然而,女孩的回眸中沒有他破繭而出的模樣,只有與恐懼融為一體、翻湧而至的大水!

  女孩的身體從尤左樞虛無的指尖劃走了,盡管他有太多的不舍,但還是毅然決然的回頭,去面對那自盡頭而來的鋪天蓋地的洪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反正就是做到了,為了守護身後的女孩而迸發出的強烈意志催動了無形的身體,讓構成身體的黑氣瞬間擴大,直至完全截斷了道路。

  眨眼間,勇猛的水流奔襲而至,毫不遲疑的拍擊在了尤左樞尤如堤壩般的身體上!在猛烈的衝擊下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為什麽,為什麽既然自己身為亡魂,卻又能感覺到水流衝擊下徹骨的疼痛。堅持,堅持,再堅持……,他艱難的回首,陶知醒已在吳華的幫助下,爬上了遠處凸起的山坡。

  堅持,繼續堅持……,直到他的意志與身體被一同撕裂……,突然,一束金光突然將他包裹,火熱的光芒第一時間重新粘合了他破碎的靈魂,然而黑暗也在這一刻回籠、濃縮,然後,鑽入了還未合嚴的縫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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