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讓柯嵐沒有想到的是，這句戲言竟然在沒多久之後，就變成了現實。

　……

　方舟，南四區，“亞歷山大事件災害善後工作總辦事處”。

　這裡原本是南四區的商業博覽中心，由於地理位置和損毀區域相鄰，再加上交通便利， 距離幾個重要物資集散場地都很近，所以才被臨時征用，改為了救災事務的總指揮部。

　這個商業博覽中心平日裡鮮少使用，只有在一年一度的商業博覽會時才會出現如織的人流，但這一次，足有三千名戍衛部隊的士兵被緊急調到了這裡，再加上將近五萬負責各項事務的工作人員，原本空蕩蕩的園區瞬間便塞滿了人，不少辦公室甚至只能設在空地上搭建的帳篷和臨時板房裡面。

　當然，這些簡陋的辦公室都是給下級工作人員準備的，領導們的辦公室則是集中在園區最中央位置的“白銀大廈”內部。

　“白銀大廈”是整個南四區商業博覽中心的核心建築，共計一百三十九層，高度甚至比摩根財團的那座千米級五星級酒店還高兩百米。大廈外部的玻璃幕牆上覆蓋著一層銀白色的金屬鍍層，遠遠看去，就好像是一塊豎著立在園區內的巨大銀錠一般——這也是“白銀大廈”這個名字的由來。

　作為南四區的地標建築之一，白銀大廈自身的名氣，甚至還要比這個商業博覽中心要高得多——畢竟，別說是南四區自己了，就連周邊幾個區的居民，一抬頭都能看到這棟橫跨了三個水平層的大廈，以及大廈四周數以百計的懸浮平台。

　白銀大廈的產權並不屬於任何一個私有財團，而是由聯合議會團投資建設，所以征用的過程幾乎也沒有阻礙，從清理房間到辦事處的領導和上級工作人員們入駐，整個過程甚至都沒有超過十二個小時。

　“效率還算可以。”站在園區入口處，柯嵐心中默默評價道， 然後邁步向前走去。

　他的身上穿著一套外勤軍團的軍官作訓服，雖然沒有佩戴肩章和領章，不過園區入口處的看管並不算嚴，兩名抱著零一式步槍的戍衛部隊士兵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已經移開了視線。

　盡管現在災害善後工作軍方的主要參與單位是戍衛部隊，但畢竟是特殊時期，人手緊缺，外勤軍團的人出現在這裡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再加上柯嵐穿的這套作訓服是只有校官或以上階級的軍官才會配發的款式，而這種製服又極難被仿製，市面上基本不會出現仿品——面對一個至少是少校軍銜的中高級軍官，這兩名士兵自然是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放行。

　剛剛走進園區，柯嵐就差點被一個人給撞上——那是一個穿著西裝革履、社畜打扮的年輕男子，肩膀上夾著一隻手機，手裡抓著兩台平板，腋下還夾著一大堆紙質文件，他甚至連說句“抱歉”的工夫都沒有，就從柯嵐的身邊跑過了去，奔向了另外一頂帳篷。

　不僅僅是這個年輕男子，整個園區內到處可見這樣忙得腳不沾地的工作人員， 一些女性甚至為了效率，直接踢掉了腳上的高跟鞋、撕開了直筒套裙的側面縫線，光著腳在地上奔跑著。

　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在每一個帳篷和臨時板房裡響起——方舟損毀的區域佔到了全船的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的區域就算沒有損毀，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影響，全船五千萬人可以說都受到了災害的波及……而作為善後處理的總辦事處，這裡的工作量有多大，用腳後跟都能想象得出來。

　“估計得加班好幾個通宵了……”柯嵐歎了口氣，繼續往前走，穿過了大半個園區，一直走到了白銀大廈的樓下。

　這時候，他終於是被守在門口的警衛給攔了下來。

　但他注意到，這些警衛雖然穿著和戍衛部隊同款的、用碳纖維材料製成的輕型防暴甲胄，但甲胄底下的卻是一身純黑色的製服——這些人不是戍衛部隊的士兵，而是某個行政部門的執勤人員。

　“站住，你是哪個部門的?”兩名警衛有些警惕地打量著柯嵐身上的軍官製服，“這棟樓裡沒有外勤軍團的辦公室。”

　“我是來找人的。”柯嵐說道。

　“請出示一下你的證件。”另一名警衛用一種公事公辦的態度對柯嵐說道。

　“你們這裡有虹膜驗證設備之類的東西嗎?”柯嵐問道。

　在柯嵐離開那間會議室的時候，德墨忒爾告訴他，他的個人生物特征數據都已經被不死船員會錄入，並且賦予了全方舟最高級別的權限——換句更簡潔明了的話來說，無論是出行、吃飯還是說要到研究院的地下冰庫去散散步，他都可以直接刷臉。

　“這裡。”另一名警衛後退了兩步，指著大廈玻璃門旁的電子鎖面板說道:“刷臉、指紋、虹膜都可以……但現在是特殊時期，我們必須得確認你的身份之後才能放你進去，就算你是軍官，也必須……”

　柯嵐並沒有理會還在念叨的警衛，直接走到了電子鎖面板前，將眼睛湊近了虹膜掃描窗口。

　一道紅光掃過，機器立馬發出了“嗶嗶”的輕響，屏幕也亮起了“準許通行”的綠光。

　“嗯?怎麽回事?”那名警衛一愣，立馬走上前來，看向了電子鎖的屏幕。

　在辦事處接手白銀大廈之後，大樓的電子安保系統就立馬被重置了一遍，只有在大廈內擁有工位的人的身份信息才會被錄入系統，而在這兩名警衛的印象裡，那些工作人員裡根本就沒有柯嵐這麽一個人。

　“姓名是……柯嵐……咦?為什麽只有一個名字?你別的身份信息呢?”那名警衛人員十分驚訝地問道，他在屏幕上只看到了姓名那一欄裡填著柯嵐兩個字，別的信息則全部都是空白，可偏偏機器的判定卻是準許通行，這就讓他想不明白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柯嵐笑著對兩人說道，“我的身份保密等級比較高呢?”

　“不可能！就算是安全局的人也會顯示是對應的單位和職務！”那名警衛突然緊張了起來，伸手摸向了腰間的槍套，“你是不是黑入了大廈的安保系統?”

　“你可以讓負責這棟大廈電子安保系統的工程人員好好檢查一遍，系統到底有沒有出問題。”柯嵐聳了聳肩，“但我的建議是……你最好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警衛神情一窒，和同僚對視了一眼之後，一個人緊盯著柯嵐，另一個人則是轉過身去，對著對講機小聲而急促地交流了起來。

　十幾秒後，另一名警衛才結束了通話，有些古怪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柯嵐，說道:“安全部門的人說沒問題……”

　“那我是不是可以進去了?”柯嵐指了指大門。

　那名警衛神色有些複雜地點了點頭，似乎是有點不太情願，但又不得不讓柯嵐進去。

　正如柯嵐所說的那樣，萬一他身上有著很緊急的任務，耽誤了時間，追責下來的話兩人不僅會丟掉飯碗，大概率還會有其他的懲罰。

　“怪事……外面忙成這樣，結果這棟大廈進個門都這麽難。”柯嵐心裡嘀咕道，“要是每個人進出要都被這麽盤問一番，那浪費的時間也太多了吧……唔，不過也有可能是我穿的衣服不對，早知道去換套西裝再過來，這兩個警衛應該就不會攔我了。”

　柯嵐徑直走到了大廳一側的電梯口，除了他之外，還有十幾個年輕男女在等著電梯，她們每個人都有著同樣的特征——焦急的神情、信息提示響個不停的手機以及厚到快要扣不住的文件夾……和外面的那些下級工作人員相比，這些在大廈內辦公的人除了衣著要高檔一些之外，壓根就沒有任何區別。

　柯嵐的運氣不錯，剛剛停下腳步，電梯就來到了一層，轎廂門打開，一群神色匆匆的工作人員魚貫而出，等電梯的人再紛紛湧入。

　由於樓層太多，白銀大廈的電梯並沒有按鍵，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可以寫入數字的觸摸屏，每個人進入電梯之後都輸入了想去的樓層。柯嵐是最後一個人，他伸出手指，在觸摸屏上寫下了“139”。

　白銀大廈的頂層，也是整個辦事處最高領導的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他發現，當自己寫下139的時候，周圍的幾名工作人員有些驚訝地看了自己一眼——當他們將注意力放在柯嵐的穿著上的時候，眼中的驚訝之色便更濃了。

　“怎麽了?”柯嵐問道，“為什麽你們看上去……很驚訝?”

　“你不知道一百三十九層是……是總指揮的辦公室嗎?”一名長著一張老實人臉的年輕男子提醒柯嵐道。

　“我知道啊。”柯嵐當即答道。

　“總指揮的辦公室只有他和他的秘書才能進去，其他人要去報告工作，都要提前申請……”那名男子又說道，“看你身上的這套衣服……你是軍方的人吧?”

　“算是吧。”柯嵐應道，畢竟他在外勤軍團裡還掛著一個少將的軍銜，雖然手底下沒有部隊，但要說是軍方的人，倒也沒什麽毛病。

　“軍方的人……要找總指揮?”這個消息一下子在人群裡炸開了鍋，不少人都在竊竊私語著，似乎這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我的確是要找他，但這值得那麽驚訝嗎?”柯嵐心中的疑惑更加濃重了……這群人，難不成是以為外勤軍團想要插手善後工作的處理事宜?那怕不是腦子被驢給了踢了，現在外勤軍團自己屁股上掛著一大攤屎擦不乾淨呢，哪裡又有時間精力和人手來摻和方舟上的事呢。

　“沒什麽，沒什麽。”那名年輕男子連連擺手道，臉上滿是惶恐的笑容。

　柯嵐知道，就算自己再問下去，這家夥應該也不會告訴自己更多的東西了。

　但在其他人的竊竊私語中，柯嵐卻是聽到了頗有信息量的一句話——“這種事不應該是聯合議會團的人來處理嗎?就算被捅到上面去了，那來的也應該是安全局的人啊……怎麽會是軍方的人?”

　“有貓膩。”柯嵐心中暗自想道，不過他並沒有急著去問那些人——反正自己已經在電梯裡了，那名“總指揮”到底有什麽問題，親眼看看就能知道答案了。

　電梯上行的速度很快，一直上升到138層的時候，電梯裡就已經只有柯嵐一個人了，等到樓層數跳到“139”的時候，“叮”地一聲，轎廂門滑向了兩側，一條空曠而整潔的走廊出現在了柯嵐的面前。

　“頂層只有那個總指揮和他的秘書?”柯嵐打量了一下四周，和人滿為患的其他樓層相比，頂層顯得極其的安靜，根本聽不到任何人聲，“這也太浪費了吧。”

　他看了一眼貼在牆上的樓層示意圖，朝著“辦事處總負責人”的辦公室走去……但沒等柯嵐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個衣衫凌亂、面色潮紅的漂亮女孩匆匆從房間裡面走了出來。

　她的腳步有些急，但手裡卻沒有任何文件或是電子設備，走動時兩腿和腰胯間的姿勢也很古怪——

　就好像夾著什麽東西一樣。

　女孩低著頭，並沒有看到柯嵐，轉身便拐進了一間掛著“四號秘書室”的辦公室裡面，迅速合上了門。

　柯嵐皺起了眉。

　他隱隱約約已經猜到了一些事情，一股莫名的怒意從他的心中驟然升騰了起來。

　他推開門，大步走進了總負責人的辦公室內。

　房間內彌漫著一股奇怪的氣味——要是放在以前，柯嵐或許還分辨不出這是什麽氣味，但現在，內心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辦公桌後並沒有坐著人，柯嵐在辦公室裡逛了一圈之後，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才提著褲子從隱藏在牆後的休息室內走了出來。

　一看到柯嵐，他就立馬驚呼了起來:“你是誰?你怎麽進來的?”

　他伸手便想去抓辦公桌上的電話，但下一秒，電話卻已經跑到了柯嵐的手裡。

　“當然就這麽走進來的咯。”柯嵐回答道。

　“這裡是亞歷山大事件災害善後工作總辦事處，不是你們外勤軍團的駐地！”中年男人氣喘籲籲地嚷道，“我要求你立即離開……不，不對，你現在還不能走！”

　“哦， 你還知道這是亞歷山大事件災害善後工作總辦事處呢?”柯嵐陰陽怪氣地說道，“你不說的話，我還以為你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了呢……”

　“你什麽意思?”中年男子當即瞪圓了雙眼，質問道。

　“你叫日向雄二是吧?是威廉姆斯議員的人?”在來之前，柯嵐早就已經掌握了辦事處所有高層領導的身份信息，只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迎接自己的竟然會是如此離譜的一幕場景。

　還好自己讓不死船員會的人不要提前通知聯合議會團，不然的話，現在這個家夥應該會是衣衫整齊、一臉笑容地朝著自己迎來吧?

　“你到底是什麽人?！”日向雄二又驚又怒地問道。

　“下面的人忙成那樣，我看你倒是很閑嘛?”柯嵐並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拖過了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翻看起了裡面的文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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