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驛站,雪越下越大。約莫走了四五十裡地,依稀看到一座冰城。冰城被一座玉山一分為二,冷玉子的玉山冰室便在這玉山山腰。整座城晶瑩剔透,牆是積雪壓製而成,窗是水結冰而成。白城無火,一到夜晚便用特有的玉蟲照明。玉蟲為綠色,頭部很大,有一對玉色透明的小翅膀,可在空中飛行。兩隻眼睛像兩個小燈籠,足足可照數米之遠。白城每戶人家都飼養玉蟲,天一黑,家家戶戶放出玉蟲,那冰室裡熒光閃閃,疑是銀河落在九天之上。其中,最大最亮的那隻玉蟲便是冷玉子的玉王。玉王的眼睛是尋常玉蟲的三倍,可將整個玉山冰室照得透亮。
暮塵趕到玉山冰室之時,冷玉子正立於窗前。只見她佛衣素妝,手握玉笛,紅唇輕啟,笛聲清亮高亢,如高山流水,又如大海奔流深不可測。一副玉面不遺歲月,連花兒也自歎不如。冷玉子是雲蕩山逍遙派掌門逍遙客的獨女,自幼長在雲蕩山,和幾位師兄弟一起習武練劍,感情甚篤。尤其是和鶴問天,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原本要結為夫婦的二人,不知何故,勞燕分飛。一個終身未娶,一個終身未嫁。他們各守一城,各不相擾。只是這笛音中,仿佛透露著藏而不露的思念和無奈。悠遠流長。
白城終年寒冰,鮮有人來。聽到腳步聲,笛聲戛然而止。
“三師叔!”暮塵拱手彎腰行禮。
“是塵兒,你怎麽來了?”冷玉子見是暮塵有些意外。
暮塵將赤天橫夜觀星象和紅城之事一一說與冷玉子。冷玉子為之一驚,二師兄武功是四位師兄弟中僅次於大師兄鶴問天的,若連二師兄都不敵,這來人怕是十分高深莫測。
“冷師叔,舍利安然無恙吧?”暮塵擔心問道。
冷玉子點點頭正欲開口,突然玉山震顫,冰室屋簷吊掛的風鈴笛叮叮當當。“有人擅闖我玉山禁地!”
冷玉子正欲去追,暮塵製止道:“師叔,舍利為重。小心中了賊人的調虎離山之計。且讓小侄替您前去查探。”說罷,縱身躍出窗外,直奔玉山山頂。
玉山高千尺,終年積雪,暮塵在玉山接近山頂處停住腳步。前方立有一碑,上有“禁地”二字。再往前看,這山頂並不似尋常山頂凸起,而是一凹形山谷。山上寒冷無比,他裹了裹身上的披風,一低頭看到雪地上竟有一排腳印。莫非是賊人的腳印?腳印一直延伸到山頂峭壁,再往前一步便是山谷,谷底深不可見。腳印是單向的,指向山谷便不見了。
“莫非谷底有人?”南宮暮塵自言自語。尋思著,突然谷底傳來微弱的呼救聲。
“救命啊……有人嗎……”
似乎是女人的救命聲,聲音中充滿了驚恐,暮塵毫無防備,一招扶搖直下飛身躍下。谷底漆黑一片。糟了,只顧得救人,忘記該如何回去。這谷底之人也不知是善是惡,自己還是太心急了,希望江湖不要太險惡才好。
“你在哪兒?”暮塵問道。
“少俠小心,我在這裡。”不遠處傳來女子的聲音。
謔,好美妙的聲音,此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暮塵不禁自嘲,如此妙音之人,定是善良之人。
“啊……我的腿好痛……”女子試圖站起,卻痛得叫出聲來。
“你別動,我過來找你。”南飛閉上眼睛,僅用兩耳感知方位。一步一步,摸索著走到姑娘身邊。黑暗之中不小心觸碰了女子的臉頰,冷冷的,軟軟的,像凝脂一般……突然自己的臉嗖地滾燙起來。
他立刻縮回手捂住臉頰,支支吾吾說道:“對……對不起。” 女子推開暮塵,雙手抱住自己。她拚命控制自己緊張的情緒,但身體還是掩飾不住地發抖。“你別過來,我好怕,這是哪裡。”
“姑娘,這裡是玉山。你……怎麽會一人在此,而且還受傷了?”這問中帶了半分疑慮半分關懷。盡管看不到對方,暮塵還是雙手掩面,不敢正對。
“我也不知我為何在此。我醒來時就在山頂了。迷迷糊糊中,我走了幾步就掉了下來。我的腿就是從上面掉下來的時候摔傷的。”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但暮塵卻並不懷疑。畢竟如果真是賊人定不會讓自己掉入谷中被困。
夜涼如水,水已成冰。暮塵感覺到女子的哆嗦,脫下披風,想給女子披上,但又想到剛才觸碰之事,又覺不好意思,說道:“姑娘,這件披風你拿去披上吧。”說罷將披風放在地上,讓女子自己取用。
“謝謝少俠。”女子小聲說道。一段時間的相處,她亦覺得暮塵並非惡人,在這冰天雪地裡,除了相互取暖,還能怎樣?
聽著姑娘的妙音,暮塵的腦海裡竟模糊地浮現出女子的模樣。是應該有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小小的嘴巴,凝脂般的皮膚……暮塵嘴角不自覺的笑起來。不過現在什麽都看不到,也走不出去,唯一能做的,只是靜待天明。想到這裡,他仰起頭,望了望上空。透過谷口,沒有看到繁星滿天,卻看到山頂上閃著紅色的小點點。
“那是什麽?”姑娘也看到了。
紅點一直凝望著山谷,慢慢地,紅點越來越多,圍繞著山頂不斷飛舞盤旋,將整個谷口覆蓋起來。
紅光照射下,谷底微微有了些光亮。朦朧中,南飛看到身邊女孩的輪廓,是纖弱的。再環顧四周,這谷底竟然是一面湖。因天氣寒冷湖面冰封,這才使得二人沒有落水。突然,滴答一聲,有水滴模樣的東西滴在南飛的額頭。順著方向抬頭看,紅點越來越多,越來越靠近,所到之處,冰雪立即融化。原來這紅點是帶火的蟲子,這蟲子溫度極高,千萬不可讓火蟲近身,否則必死無疑。但這谷底四處坦蕩,並無藏身之處。眼見著火蟲一步步逼近,暮塵拔出清流劍,將內力運於劍鋒,對準冰面使出一招力拔山兮,冰面破開了一個洞口。
“姑娘,快跳下去。火蟲太多,你我不敵,水克火,只有跳進湖裡才可得救。快跳!”
女子早已嚇呆,看了看火蟲,又看了看湖面,她害怕極了,雙腿早已不聽使喚。
火蟲越來越近,只有一人的距離。暮塵甚至聞到了頭髮燒焦的味道。來不及了,必須馬上跳下去。不由分說,他一把抱住女子,一起跳入湖中。霎那間,火蟲蜂擁至湖面,不見二人,火蟲一直在湖面盤旋不退,熾熱的火焰透射到湖心。暮塵借助著火蟲的光亮,來回尋找出路。
這是一個山內湖,湖面下是玉山的山體,順著山體往下遊,定能來到山腳找到出口。只是湖水太寒,在水裡時間太久,姑娘已漸漸失去意識。暮塵不停地晃動女孩,他自小在青雲峰修煉內功,小小閉氣不在話下,但他忘記了姑娘或許根本不識水性。情急之下,他雙手緊握姑娘玉手,用自己的內力給她護體,奇怪的是,在這冰湖裡自己的內力似乎消逝的尤為快速。姑娘漸漸蘇醒,但他的內力在這玉山湖內不斷消逝。當遊到山腳出口時暮塵內力耗盡,人也昏迷過去。
待他醒來,已在玉山冰室內。冷玉子正在給他把脈。
“師叔……我……怎麽……在這裡……”他很想起身,但發現自己卻無絲毫之力,就連說話都提不上氣。“
“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了,你先躺著,好生休息。一切等你休息好了再說。”冷玉子面色凝重,扶他躺下,掖了掖被子,又命人拿來四個火盆分別放在四周。
三師叔的舉動讓暮塵不由得懷疑自己是否出了什麽事。但容不得自己多想,昏昏沉沉的腦袋又陷入了沉睡。夢中,仿佛又回到了谷底,炙熱的火蟲,冰冷的湖底,還有那張臉,模糊的輪廓,纖弱的身體。是她,沒錯是她。耳邊響起輕柔的聲音:“少俠,少俠……”是她在喚自己嗎?這次我定要看清她的模樣。
吃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焦急的赤焰兒和三師叔。
原來是一場夢。
“師兄,你醒啦。剛才你一直在做夢,拉著焰兒的手不放,嚇壞我了。”
做夢?這只是一場夢?可夢為何會那麽清楚。
“你還記得當日之事嗎?”冷玉子關切地問道。
那日,仿佛南柯一夢。他隻記得遊到出口,但後事一概不知。“師叔,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還有那位姑娘,她在哪裡?”
“是護衛巡夜時在山腳發現你的。但你口中那位姑娘我們並未看到。”冷玉子征了征,猶豫不決道, “塵兒,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你的內力……哎……內力盡失。此生恐怕不宜再習武了。”冷玉子知道他天資聰穎,鶴問天也對他寄予厚望,現在告訴他武功全無,不知他是否能承受得住。“玉山湖水寒徹骨髓,你的內力在極寒下耗盡,身體虛空,若不是你內功底子好,早就命喪九泉了。如今寒毒已入肺腑,日後,你不可再練武,否則氣急攻心,筋脈具亂而亡。”
什麽?這突如其來一切對風華正茂的少年打擊實在太大了。暮塵用力支撐著想要站起,搖搖欲墜的他還是摔倒在地。
赤焰兒看著師兄痛苦的模樣心疼極了。“師叔,就沒有別的法子救師哥了嗎?”
冷玉子搖了搖頭:“除非,你們能找到血麒麟。血麒麟的血可治這玉湖寒毒。但是……”
“但是什麽?師叔快告訴我血麒麟在哪裡,我現在就去!”聽到有救治之法,暮塵燃起了一絲希望。
這血麒麟世上只有一隻,曾是魔帝的坐騎,常年生活在血魔國,那裡以血為河,以骨為山,凶邪無比。且不說暮塵現在毫無內力,就算是鶴問天來,也必為能取得了這血麒麟。
冷玉子歎了口氣,說道:“塵兒,這血魔國太凶險了。你且修養著,待我派人告訴你師父再做打算吧。”
暮塵失望地閉上了眼睛。既然冒然去血魔國是十死無生,何必再讓師父為自己冒險呢,何況眼下血魔軍蠢蠢欲動,各城皆在危難之中。暮塵安靜地睡下,他已暗自決定一個人前往血魔國,除了拿到血麒麟之血,他還要去探一探這傳聞中的血魔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