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牢顧名思義,就是建在血中的牢獄。大牢處於半地下,倚著血河所建,整個牢內充斥著半人高的血池,池面平靜,血水下隱約有模糊的身影在遊動,池內豎立著許多高低不平的木樁,人只能在木樁上行走。牢房之中每隔一丈便有一塊一人見方的岩石,關在血牢中的人若不想被血水浸泡,便隻得呆在岩石上,倒也省去了配戴鎖鏈。
不知過了多久,暮塵緩緩睜開眼睛,他的雙眼微紅,渾身發冷,蜷縮了身子仍在不停顫抖。
“暮塵,你還好嗎?”隔壁傳來焰兒的聲音。
聽到有人呼喚自己,他努力挪動著身子,靠在石壁上,吃力地喘了口氣。環顧四周,牢裡人不多,除了兩個守衛守護在最裡面的一間石室門口之外,只剩他們三人都各自單獨關押著。
“焰兒……我……沒事……”暮塵虛弱地朝焰兒笑了笑,“鐵大哥呢?”
焰兒轉頭指了指對面,說道:“他在那。”
“我在這!”鐵咒回應道。
看到焰兒和鐵咒都暫時安好,暮塵松了口氣,噓聲說道:“你們得想辦法離開!”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大家帶著他定是無法走出血魔國的,何況,何況自己還被迫吃下了逍遙仙丹,以後不論是死是活,也只是個食人血的怪物罷了,何必再回去呢。只是,這血牢是頭一次來,不知裡面是否還有機關,只要走出血牢,按照雷仁虎的地圖,相信他們倆是可以回到天穹的。
“三位少俠!”
暮塵忽聽得有人在說話。是那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暮塵用力轉動脖子四處尋找,除了他們三人之外並無他人。
“我是音兒。”聲音再次傳來。“我用波音功與你們說話,其他人聽不到。我就在最裡面的石室內,你們不要出聲,且聽我說。”
石室內,音兒盤膝坐在岩石上,腰間圈有一烏金鎖鏈,鎖鏈的另一端連著岩石。她紋絲不動,兩眼緊閉,雙手指向根輪穴和心輪穴,腹中密語。
“我不知道我是誰,從我記事起便被無心將軍收養,他告訴我我還有一妹妹,但我從未見過。那日夜裡,將軍讓我獨自上玉山山頂,他說妹妹會在那裡等我。我很期待,我想看看她的樣子。待我上到山頂,一個黑影閃過,我以為是她,便跟著去了,結果掉下峰谷中。再後來我便遇到了暮塵少俠。我不知道那天的相遇會讓你內力盡失,我也不知道你們會來到這血魔國,我更不知道你們會被關進血牢……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真的很後悔,我為什麽要去那玉山,我為什麽要跟著那個黑影,我為什麽要掉落峰谷……我沒有選擇,你們不明白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是多麽的渴望有個家人,哪怕只是一個騙局……”
暮塵聽著音兒的自白,他能理解音兒的渴望。他自幼父母雙亡,一出生便被送入青雲峰,雖有師父和師兄弟的關愛,但唯獨缺失了家人之愛。焰兒也聽得默不作聲。她從小都沒有母親,出生起母親便離世,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有一個母親。而鐵咒自不用說,一家人頃刻間全部被燒死,尤其是年幼的妹妹,他也很是想念他們。
“我並不奢求你們的原諒,我隻想你們能安全離開,回到你們的家人身邊。一會我來解決守衛,你們踩著高的木樁離開,切記不要踩到矮的木樁,池裡有異物,定要小心。”
說罷,音兒的聲音突然消失。暮塵回過神來,他看了看焰兒和鐵咒,現在最重要的是讓焰兒和鐵咒離開。
自己已然變成這樣,不如留在這裡,便有機會繼續查探紅城主的下落。更何況,如果音兒真的舍身救大家,若自己也走了,無心定不會放過她。 這時,只聽得石室內大叫一聲:“救命!”
門外兩名守衛對望一眼,卻無動於衷。
“救命……”見無反應,石室內又響起呼叫。
門外的守衛依舊不為所動。
“你們沒聽到裡面在喊救命嗎?”焰兒見守衛不上鉤,使出激將法。“兩個大男人,居然怕一個小女子,她都在喊救命了,萬一出事,你們也不好交待。你們無心將軍可說了留她有用!”
守衛有些心虛,磨磨蹭蹭打開了石門,一入石門,便聽得裡面鐵鏈晃動,兩聲嗷叫後侍衛撲通一聲掉入血池之中。原是那音兒佯裝暈倒,趁侍衛上前查看之時以鐵鏈鎖住侍衛咽喉,再將其甩入血池中。
侍衛落入池中之時,血池整個開始晃動,池中黑影上浮,箭速移動,瞬間遊至石室前。只見那黑影探出兩根巨大的觸須,從石門外蜿蜒到石門內,閃電般從石門內的血池下纏住落水守衛,拉出石門。而那倆守衛方才隻被音兒摔昏厥,這下又被觸須拖出石室,一時間被波浪拍醒,看到巨大的觸須將自己死死纏繞,又見血池中露出一隻九頭怪物,怪物九頭口吐信子,嘶嘶作響,每隻頭上只有一眼,生於頭頂。九頭爭著靠近池中的兩個侍衛,有的吐火,有的吐水。再看那兩個侍衛,嚇得滿臉鐵青,一人昏死過去,一人僵直著魂已離身。觸須將二人捏成肉醬,九頭貪婪地舔舐,食完之後,便又潛入血池底。不一會兒,血池恢復了先前的平靜,仿佛一切都未發生。
暮塵三人呆立在岩石上目瞪口呆。誰能料到池中竟有九嬰蛇怪。看著離自己一尺遠的血池,大家都無力動彈。
“你們快走!踩高的木樁!快!無心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現,到時候再走就來不及了!”石室內傳來音兒催促的聲音。
暮塵朝著鐵咒喊道:“鐵大哥,快帶焰兒走!”
說罷,鐵咒小心站起,深吸一口氣,慢慢循著高的木樁走到焰兒身邊。他拉起焰兒的手,輕聲說道:“別怕,抓住我!”焰兒看著鐵咒堅定的眼神,咬了咬嘴唇,學鐵咒深呼吸,握緊了他的手,緩緩站了起來。待自己平靜後,焰兒對暮塵說道:“暮塵,你等著,我們這就來接你。”
“打住!你們先走。”暮塵依舊坐在岩石上戲謔道。“我在這裡還有事未完,你們先回去稟告我師父,等我辦理妥當自會回去。”
焰兒一聽暮塵不走,急得直吼:“你還要在這裡幹什麽?這裡是人待的地方嗎?你還不夠害怕是嗎?”
“害怕?呵呵,我看是你們要害怕我才對。現在的我可是個真正的血魔人了。”暮塵輕笑,以後只會有人害怕自己吧。“喂,你們再不走,是等著被九嬰吃嗎?”
焰兒看著暮塵,眼淚在滴落在腳下的血池中。池面晃動了一下,九嬰蛇怪挪動了下身子,它察覺到有人的味道掉進了血池。
“你們快走吧。去找師父救出那些孩子,我不會有事的。”暮塵轉過頭,背對著他們,宣誓著自己不走的決心。
“暮塵哥哥……”焰兒知道暮塵的脾氣,再逼他恐他要跳進血池,“你照顧好自己,我們這就出去找鶴師伯……”她邊說邊趕緊擦掉眼淚,若眼淚再掉入血池,怕是誰都要出不去。
聽到焰兒和鐵咒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暮塵緩緩回頭,這一別,也許就是永遠。讓以前的不舍和以後後告別吧。在自己變成不人不魔之前,還有一絲尊嚴。
“少俠,你為何不走?”石室內傳來音兒關切的聲音。
暮塵笑了笑道:“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我還不知道你長什麽樣,怎麽能走呢!”說罷,艱難地挪動身體,沿著石壁,一步步摸著踩著高木樁走向石壁。
顫顫巍巍走了許久,方才走到石室門口。只見岩石上坐著一人,背對著自己,昏暗的燈影下,女子婀娜的身影倒映在血池中。往前兩步,看到女子的側顏。白玉般的容顏,高高的額頭,彎翹的睫毛,柔挺的鼻梁,殷紅的嘴唇,一縷青絲垂落在臉頰。再往前一步,女子的容顏映入眼簾。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深坐顰蛾眉,梨花在眉間。
暮塵竟看得呆了。這就是讓自己如何都恨不起來的女子。他熾熱的目光在女子臉上遲遲不移。
音兒被看得滿臉通紅,扭過頭去。暮塵便又上前一步,登上岩石,來到音兒身邊。
音兒見暮塵身體虛弱,挪了挪身子,給他留了空地。
暮塵坐到音兒身旁,卻忽然靦腆起來,渾身發燙,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癡呆呆地看著池水中音兒的倒影發愣。
“你這麽看著血池,是在等九嬰蛇怪來吃了你?”音兒仰起頭逗他說道。
“我……”暮塵話還未說,隻覺口中腥熱,噗地一聲,一口黑血吐入池中。不好!寒毒發作!未等他反應過來,池底開始晃動。九嬰的九個腦袋在池裡上竄下跳,發出嗷嗷嗷的叫聲,像是等食的狼群。
“快坐好!”音兒一把拉住暮塵,將他拉近自己。“九嬰只能呆在池裡,它上不了岩石。你抱緊我,千萬不要掉下去。”
暮塵寒毒以至肺腑,再加上逍遙仙丹之毒,整個人奄奄一息。音兒緊緊抱著他,生怕他要掉下去。九嬰在岩石下轉來轉去,那口黑血在九嬰的晃動下四分五裂消散在池中。過了一陣,見無活物落下,九嬰嚶嚶嚶地惱怒沉下。
暮塵的心跳越來越慢,呼吸越來越弱。如果再沒有血喂養, 恐怕是真的熬不過今晚。昏昏欲睡半睜著眼的暮塵,迷茫中看著愁眉的音兒,強撐著笑了笑:“能再次見到你真好。”說完便暈了過去。
音兒的淚忍不住滴了下來,落到暮塵的眉心,滑過他的眼角。是自己害了他,都是自己的錯。該還的一定要還,她毫不猶豫地取下發簪,在手腕處深深劃去,將手腕湊近暮塵的嘴邊,鮮血順著嘴流進口中。暮塵的咽喉吞咽了幾下,這味道好香,忍不住還想要,他用力吮吸,貪婪地吮吸著。音兒的視線開始模糊,身體裡的血慢慢流失,見暮塵漸漸恢復不再吮吸,強撐著把傷口用衣服裹住,便眼前一黑,倒在暮塵身上。
過了許久,暮塵緩緩醒來。這一覺睡得可真久,但醒來覺得精神好多了。剛想起身,發現音兒壓在自己身上。這樣也好,就靜靜地看著她便是。真好看,就這麽看一輩子都不夠。暮塵花癡似的笑著。咦,她的臉色怎麽這麽慘白,手腳冰冷。突然,暮塵察覺到音兒的異常,忙扶起她。只見她手腕處的衣服上沾染了一些血跡,撥開來看,手腕上的傷疤赫然引入眼簾。這……這是怎麽回事?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明白了音兒竟不惜用自己的鮮血來救自己。
誰允許她擅自做主以命換命了?就算要換,也是用自己的命來換她的命。暮塵發了瘋似的搖晃著音兒的身體:“你醒一醒,我不允許你這麽做!你給我醒過來!你還沒有做我老婆不準死!”就算自己是因為她而變成這樣,可是自己卻從未怪過她。
“如果你醒過來,我就原諒你,我不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