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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第529章:於謙的決斷
最新網址: 甘肅,北風卷地,寒風肅殺。

 如今的甘肅,還不是大明赫赫有名的九邊軍鎮之一,相對於大同和宣府這樣的重鎮,顯得有些狹小破舊。

 當然,同樣作為抗擊虜賊的重要城池,甘肅城同樣傷痕累累,帶著滄桑的戰痕。

 那一道道斑駁的痕跡,屹立在寒風當中,無聲的訴說著它的功績。

 驛站當中,擺設十分簡單,一名緋袍老者,拿著毛筆,伏在案上,寫寫停停,最終,擱下了手裡的毛筆,深深的歎了口氣。

 於謙思索著剛剛巡視兵營所看到的情況,心中的憂慮不由又深了一層。

 此次天子遣他出京,要做的事情有三件,其一是徹查羅通一案。

 這件事情並不算難,雖然說是陳年舊案。

 但是,暗地裡天子命了錦衣衛協助,明面上,於謙親自督辦,再難查的案子,只要有蛛絲馬跡可尋,也能查個底掉。

 為了這件事情,於謙特意從刑部調了數個刑案高手,配合兵部以及地方上封存的案卷,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

 羅通當時的手尾的確處理的很好,尤其是負責查案的兵部尚書王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下,基本上軍中能夠查到的痕跡,知道內情的經手人,全都被他滅口。

 至於,當時購買軍器的那批山匪,也被尋機剿滅。

 應該說,現在要去查,難度是很大的。

 但是,在經過仔細的排查之後,於謙發現,軍中痕跡被清掃的乾乾淨淨,可那夥山匪,在被剿滅之前,卻曾經發生過一次內訌。

 那次內訌鬧得很厲害,寨子發生了火並,最終有一批人逃了出去,不知所蹤,而剩下的人,被隨後而來的官軍剿滅。

 那批逃出去的山匪,身上就攜帶了部分軍器。

 於是,於謙派人仔細追查,最終在陝西附近,查到了這幫人的蹤跡,如今已經拿到了口供。

 雖然說,他們並不知道,當初倒賣軍器的是誰,但是,一應的數量,類型,都和當時軍中報損的相吻合。

 單這一點,羅通就逃脫不了乾系。

 他當時是督軍禦史,軍器即便不是他倒賣的,但是無故流出軍中,被當做戰損報送朝廷,也是瀆職之罪。

 按理來說,這件案子繼續往下查,還能查出更多的東西,但是,於謙沒有那個心思去查了。

 羅通的案子,不過是個幌子而已。

 有瀆職之罪已經夠了,再往深了查,一則難度巨大,耗時耗力,二則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除了羅通的案子之外,於謙身負的第二個使命,就是巡查諸邊,實地勘察九邊重鎮方案的可行性。

 這段時間下來,以大同為中心,西至甘肅,東至宣府,於謙基本上都已經跑了一圈,得見的狀況,讓他頗為焦慮。

 去歲也先入侵,聲勢浩大,諸多的關隘戰損都很嚴重。

 雖然工部承旨,已經調集各地的工匠,全力修複,但是,因為財政的原因,還是很多地方還是遲遲未曾修複。

 想要再進一步改建出足以和大同,宣府媲美的軍鎮,所要面對的問題有很多。

 軍務上的問題,於謙有信心解決,但是財政上的問題,卻是一個大缺口。

 只有親自看過各地破舊的城池,於謙才越發能夠感受到,建立九邊防線的重要性。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就越發的關注,各地的軍屯情況。

 然而一查之下,於謙才感到越發的心驚。

 大明如今的軍屯數量,比諸開國之時,已經足足三分之一,原本只是作為補充的開中法,已經成為邊境軍費的主要來源之一。

 這一點,於謙作為兵部尚書,心中早就有數。

 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各地仍在正常運轉的軍屯,已經不足總數的三分之一。

 這是什麽概念?

 不足三分之一的正常軍屯,卻要提供三分之二的軍屯賦稅。

 換而言之,耕作軍屯的官軍,所承擔的賦稅,實質上已經增加了一倍。

 因為是由國家統一提供耕種的田地,器物,所以大明對於軍屯的賦稅,本就設置的不輕,視不同的地區,有些地方是三成四成,有些地方是五成,六成。

 前者還好,軍屯尚能留下一部分,像那些需要上繳五成,六成的地界,官軍耕種一年,不僅得不到任何的口糧,反而要倒貼進去。

 很多地方的官軍口糧,甚至要依靠於商屯來補足。

 普通的軍士被煎迫至此,長此以往,如何能不產生各種兵士逃亡。

 千裡之堤,毀於蟻穴,軍屯廢弛,帶來的連鎖反應,是邊軍逃亡,戰力下降嚴重,同時,過於依賴開中法,且加重了對朝廷財政的負擔,軍費逐年遞增,但是在面對外敵時,卻一戰即潰。

 所以說,瓦剌一戰,也先能夠勢如破竹,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大明如今立國尚不足百年,且歷代先皇皆堪稱英主,結果,邊境竟糜爛至此……

 越是親臨實地,看到真實的場景,越了解邊境的糜爛現狀,於謙的心情就越感到沉重。

 如此的風氣,如此的邊軍,如何能夠保家衛國?

 天色已經西斜,於謙揉了揉額角,放下手裡的筆,看著自己刪改了無數遍,但是仍舊厚厚一遝的奏報,不由歎了口氣。

 實話實說,在親至邊境之前,於謙心中到底是有幾分自矜的。

 雖然說,瓦剌之戰的首功在天子,但是,整頓京營,統籌邊軍,保障後勤,協調各處軍力,這都是於謙親力親為之事。

 他不因此而自傲,但也不會妄自菲薄。

 然而,真正到了邊境巡視,真正的將目光落到了軍屯之上,於謙才真正發現,他這個兵部尚書,做的有多不稱職。

 若是有人看到現在的於謙,必然要大大驚詫一番。

 向來堅定無比,從無猶疑的於少保,此刻的神情竟然有些猶豫和黯然。

 說到底,邊境的糜爛,他這些日子,查到的這些情況,即便是於謙,心中也不由感覺到有些無力。

 然而,他是於謙,一身傲骨,寧折不彎的於謙!

 所以,慚愧和自怨自艾,不是他的風格,他,只會迎難而上!

 心中默默的下了決斷,於謙的目光重新變得堅毅起來。

 隨即,於謙瞥見了自己手邊,剛剛八百裡加急送來的聖旨。

 於是,他又忍不住浮起一個念頭。

 天子之所以壓著他的九邊提議,非要讓他親自來邊境走一遭,是否,也是存了這等用意?

 如此想著,外頭有一名三十多歲的青袍官員,叩門之後,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拱手作揖,道。

 “少保,剛剛宣府傳來消息,太上皇聖駕剛剛從宣府起行了。”

 此人名為方杲,本是武庫司主事,後來被於謙舉薦,提拔為兵部員外郎,負責武庫司的事務,算是於謙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

 這次的案件,涉及軍器方面,所以於謙就將他帶了過來。

 聽到方杲的話,於謙也回過神來。

 他本就不是一個特別願意去揣摩聖意的人,他有自己的信念。

 何況,天子是否有此用意,對他來說,也不重要。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身在其位,當謀其政,這些事情,他查到了,看到了,只要他還是兵部尚書一天,就要和他們作對到底!

 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於謙將手邊墨跡方乾的奏疏整理好,然後仔細的用蠟封起來,蓋上自己的鈐記,道。

 “和以前一樣,八百裡加急,直送禦前!”

 於是,於謙的身旁,無人注意的暗影當中,走出一個身配繡春刀的錦衣衛打扮的軍士。

 此人接過奏疏,仔細查看完整之後,再次用錦衣衛的手法封好,躬身一禮,然後默默的退了下去。

 從頭到尾,一眼不發。

 盡管這種場景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但是,於謙依舊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按理來說,錦衣衛作為朝廷的正式編制,其中的每一個人,在兵部都有檔案可查。

 但是,這個人,於謙查不到他的檔案!

 或者說,他能夠看到的,是一份普通到極點的檔案。

 這個人一年前入伍,檔案顯示是一個普通軍戶補缺,父親是錦衣衛小旗,戰死在土木當中,他作為獨子,承襲了軍戶的身份,成為了一個普通的錦衣衛校尉,身世,來歷都十分清楚。

 但是,細查下去,卻可以發現很多的蛛絲馬跡,譬如,他的家中所有人都已經亡故,而且,那個所謂的“父親”,的確有個兒子,但是體弱多病,常年纏綿病榻,左鄰右坊都說不常見到人。

 再比如,這個人普普通通,丟到人群裡壓根就分辨不出來有什麽特殊之處,甚至他的職銜,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錦衣衛校尉。

 但是,自從於謙出京一來,所到之處,所有的衛所千戶,百戶,他都能指揮的動。

 於謙相信,如果不是這次調查軍屯,需要借助錦衣衛的力量,他可能永遠不知道,天子手下還有這樣的人。

 錦衣衛的水,遠比他想象的要深!

 不過,於謙卻不多問,他只需要清楚,他的這份奏本,在交到這個人手裡之後,會悄無聲息的送到天子的手中,不會經過任何的程序。

 甚至,朝廷上根本不會知道,有這份奏本的存在……

 當然,作為兵部尚書,有些消息,於謙還是知道的。

 譬如,在瓦剌之戰當中,邊軍戰損了諸多精銳的夜不收,其中一部分找到了屍體,但是還有一些,卻生死不知……

 將奏本遞了出去,於謙心中松了口氣,這才轉向一旁進來稟報的方杲,開口道。

 “好,你去安排,我們明日啟程,去宣府!”

 “啊?”

 方杲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天子的旨意是昨日傳來的,八百裡加急,命於謙前去宣府,勸諫太上皇回京。

 這件事情沒有保密,所以,方杲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當時於謙看完之後,卻並不著急,隻說手頭還有些事情要處理,等上兩日再啟程不遲。

 與此同時,他吩咐方杲關注好宣府的動態,有何消息立刻來報。

 作為於謙的親信,方杲自然清楚,於謙此次巡邊,身負的職責並不只有一個,雖然大人不曾對他明言,但是從很多蛛絲馬跡當中,他也大致能夠猜測到,大人在查什麽。

 原本,方杲也以為,自家老大人是調查軍屯一事到了關鍵時刻,所以不方便立刻離開。

 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

 眨了眨眼睛,方杲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文書,道。

 “少保,下官剛剛說的是,太上皇已經啟程歸京了,您……”

 您不用去了……

 天子下旨,就是希望您去勸諫太上皇早日歸朝,現如今,太上皇沒等人去勸,就已經走了,那還去幹嘛?

 於謙卻沒有過多解釋,只是看了看手裡的聖旨,道。

 “你不必多問,去辦便是!”

 方杲雖然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轉身下去安排。

 於謙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展開手裡的聖旨,看著上頭寫著的“全權負責太上皇在宣府的一應事務”幾個字,陷入了沉思。

 太上皇迎歸的事情,於謙其實從來就沒有擔心過。

 雖然在身在邊境,但是托錦衣衛的福,京中的諸多大事,於謙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消息。

 所以他清楚,太子出閣之事一旦成為定局,太上皇便不得不回去了,無非是時間早晚而已。

 至於讓他去到宣府“勸諫”太上皇,其意不在勸諫,而在,去到宣府!

 大明邊境諸鎮,以大同,宣府最重,其中,又尤其以宣府為重,歷史悠久,兵員眾多,關系也更錯綜複雜。

 這一次巡視諸邊,於謙從大同,到宣府附近,再從宣府附近,巡視到甘肅,其實繞了一大圈。

 但是,他卻始終沒有往宣府城裡走。

 至於原因……

 右手輕輕的敲在案上,發出一聲聲清脆而有規律的響聲,於謙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大同伯陶瑾,永樂十四年襲父職,為揚州衛指揮同知,永樂二十一年,調任陽和衛,扈從太宗皇帝北征,性驍勇沉穩,有戰功,晉指揮使。”

 “正統元年,得安遠侯柳溥保薦, 故英國公張輔親試其兵法武藝,擢為都指揮僉事,正統十四年,充左參將,剿平浙江叛亂,四月還師,以功進中軍都督府都督僉事。”

 “八月,也先緊逼紫荊關,陶瑾受命隨同寧遠侯任禮出征,射殺敵酋伯顏帖木兒,朝廷敘功,賜封大同伯,後調任宣府,充總兵官,至今已有半年之久。”

 於謙就這麽說著,語氣平靜的將陶瑾的履歷細數了一遍。

 然後,他停了停,片刻之後,方繼續道。

 “宣府前任總兵官,為後軍都督府都督京營提督大臣昌平侯楊洪,其侄楊信,隨楊洪鎮守宣府多年,屢立戰功,現於宣府,充副總兵。”

 話到此處,便說完了。

 戛然而止,但意味深長。

 夕陽照不到的地方,繡春刀特有的細微碰撞聲響起,似乎有人站了起來,然後,歸於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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