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玖玖是在幾天前的時候得知寧源要在跨年夜表白消息的。

　那個時候的她剛剛結束窩在家裡的狀態，重新回到學校，可是人雖然是回來了，魂卻仿佛還留在那個夜晚，常常坐在畫板前一坐就是小半天，可是臨到交作業的時候畫板上卻是一片空白。

　專業課老師記得這個平日裡對待作業最為認真的女孩子，當然即便不考慮交作業的關系，憑路玖玖的顏值想讓別人忽略她本來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專業課老師並沒有苛責路玖玖，她甚至主動去找她談了話，並叮囑她如果是出了什麽事情的話，可以先把事情解決了再回來上課。

　對於那個時候的路玖玖而言她所面臨的考驗遠遠不止出了事情這麽簡單。於是乎她沉默著搖了搖頭，道了歉之後便抱著自己的作業離去。

　問她一無所獲，轉而去問路玖玖的室友們，幾個小姑娘一個個也大眼瞪小眼，只是猶猶豫豫地說可能是感情方面的問題，其它的她們也不太清楚。

　聽到這樣的理由專業課老師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個問題她確實沒法解決，也沒有立場出面去解決，她是經歷過那段把感情當作人生頭等大事的年紀的，知道那個時候的女孩子往往聽的不進去別人的勸告。於是老師想了想決定把這件事稍微和路玖玖的家裡人說一聲。

　按照慣例而言她這一步是沒有太大必要的，大學裡面的老師其實是很怕麻煩的，因為這個時候他們面對的已經是一群成年人了，沒辦法像初中高中老師那樣以成年人的立場去管教。有些大學老師甚至希望和大多數學生除了在課堂校園裡見面之外，其余時間最好都不要有接觸。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時候你管了不一定有功勞，但一定會有責任。

　然而這位專業課老師顯然有些放心不下路玖玖，那個從前眼神單純得像水晶的女孩，那個可愛而充滿靈氣的女孩，她不諳世事，不染塵埃，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會忍不住生出想要保護她這份天真純淨氣質的想法…可就是這樣家境性格樣貌都無可挑剔的女孩子，她居然也會因為感情的問題而患得患失?

　被她喜歡上的那個男孩子怕不是上輩子拯救了太陽系吧?

　這位老師明顯太過年輕，不知道自己的格局其實小的驚人。與之相比路天驕的格局就大了許多。他知道寧源的情況，也知道自己女兒的情況，面對老師的關心他也只能是應聲說自己會去關注。

　但是說到底他又能怎麽關注呢?女兒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天底下的老父親都是一樣的落寞。尤其是那份心事是關於另外一個男孩子的時候，父親能做的事情就更少了。

　寧源和她分開保持距離已經是讓自己女兒變得沉默寡言，倘若後面寧源真的和薑家那個小姑娘在一起，玖玖恐怕會更加難受吧。

　我當初真的做錯了麽?這是路天驕連日來偶爾會思考的一個問題。

　在當時應該不算錯，可是從現在的結果反推回去，那毫無疑問是一個錯誤。

　事到如今該用什麽彌補當初那個錯誤?把當初真相告訴玖玖?

　那恐怕只會讓她陷入更加自閉的階段吧…

　就在路天驕還在猶猶豫豫的時刻，寧源即將向薑滿月表白的消息在小零兒那邊蔓延開來的，寧10選擇了第一時間衝去找薑滿月solo，而路玖玖則是不出意外地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他那天晚上說的話終究還是兌現了。他會向薑滿月表白，兩個人水到渠成地在一起攜手走過今後的歲月，至於前面的人是誰，叫什麽名字，好像都不怎麽重要了。

　路玖玖面對無法處理的情況向來都是習慣於逃避的，一朵溫室裡呵護得盡善盡美的嬌嫩玫瑰徒然面臨風暴，誰又能希望她能靠自己扛過去呢?

　只要不去想，不去看，慢慢地總會過去的。說不定以後寧源和薑滿月會分手呢?到了那個時候想必寧源就會再一次回到自己身邊的吧?

　只是路玖玖想著想著眼淚忽然就落了下來，連她也知道這個理由只是徒勞的自我寬慰，除了能讓她心理好受一些之外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31號表白當天，室友們決定好了一起出去逛街，她跟在後面盡力想讓自己表現得高興一些，可是就連這麽簡單的偽裝她也做不到。她不擅長把心事藏在裡面。為了不掃大家的興致她只能是借口家裡人找她，獨自一個人離開了隊伍。

　結果她遇見了顧觀雪。

　她們相遇在一個街角，當路憨憨漫無目的地遊蕩的時候，顧觀雪好像就知道她會經過這裡，所以早早地在那邊等候著她。

　用顧觀雪的話來說，這個好像就叫做敗犬之間的羈絆。

　雪寶說起這句話的時候雙手插在米白色呢子大衣的兜裡，針織圍巾松松垮垮地繞了一圈，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當然她也沒管路玖玖有沒有聽懂自己說的冷笑話，自顧自地問道:

　“要一起喝一杯麽?”

　路玖玖猶豫了一小會輕輕點了點頭，其實她和顧觀雪的交情僅限於以寧源為紐帶，在拍微電影時期經常會碰面，後面逐漸過渡到告白失敗時期後便沒了什麽聯系。

　她不知道要不要拒絕，現在的她也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如果有認識的人找她坐下來聊兩句想來也是件好事。

　至少也不會讓她一直在哪胡思亂想，心底不得安寧。

　“飲料還是酒?”

　“飲料吧…寧…”

　路玖玖剛想說寧源不讓她喝這個，話沒說完整個人便已經是沉默了下來，低著頭的模樣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飲料是吧，OK，那在拒絕酒精這塊我們就保持一致好了。”顧觀雪的臉頰上綻放出了明媚而輕快的笑意，她刷刷刷地點好了單，隨後遞給了服務員，小手撐著下巴開口道:“看你這個樣子，應該是已經知道那個消息了吧?”

　路玖玖沒說話，雪寶見狀不氣不惱，輕聲又道:“你不想說也沒有關系，反正我們都沒什麽能力去改變這個事實了，倒不如看開一點。”

　“你想說什麽?”路玖玖忍不住問道。

　“沒什麽呀，就是想和你簡單聊聊天，籠絡一下同為敗犬對象之間的感情…”雪寶笑意盈盈地回道:“反正薑滿月已經贏了大半了，不是麽?”

　路玖玖:“……”

　“是不是很不甘心?”雪寶眨了眨眼:“其實我也挺不甘心的…”

　“真的麽?”

　路玖玖小聲問道，她捧著服務生剛剛送過來的一杯柳橙汁，態度有些猶豫:“這樣不甘心的情緒真的是對的麽?”

　“有什麽不對的?誰規定輸的人就一定要心服口服了?”顧觀雪理所當然地回道:“那種輸了之後表現得無所謂的家夥，要麽就是在裝，要麽就是她對這份結果毫不在意。”

　“你會覺得不甘心，那說明你對寧源很在意啊。”

　路玖玖沉默著沒有說話，她抿了一口橙汁，小貓似的舔了舔嘴唇，隨後顧觀雪歎了口氣，又道:“只是可惜了…”

　“我們倆好像都錯過了彼此的單線結局選項呢。”

　女孩有些不理解顧觀雪的galgam遊戲切口，露出了一個迷惑的可愛小表情，雪寶見狀解釋道:“就是單女主結局的選項。如果把寧源當作一款戀愛遊戲的主角，那麽在這之前他是喜歡過我們倆的。只是出於某種原因沒能走到一起。”

　“順帶一提現在寧源走的是滿月線。”顧觀雪幽幽道:“而且看這狀況今天晚上就是大結局了。”

　路玖玖的心臟忽然跳動了起來，她怔怔地愣了片刻，似乎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你剛剛說…寧源喜歡過我?”

　“大概吧，我猜的。”雪寶抿了一口杯中液體，饒有興趣地道:“我以為你其實知道的。”

　“我…我不知道…”

　路玖玖覺得自己的嗓子乾澀得驚人，她一口氣喝完了杯子裡剩余的飲料，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是怎麽猜的…寧源…寧源他和你說過麽?”

　“他要是和我說過那就不叫猜了。”雪寶歪著頭回想:“據我推測，時間段大概在遇見我之前吧…哦不對，搞不好遇見我之後他其實還一直喜歡著你。”

　“唉，想想還有點心痛，寧源他喜歡上我的時候心裡居然還同時有著你的位置，比不上薑滿月啊…能夠讓他主動把你的位置騰出來讓她住進去。”顧觀雪想了想歎道:“不過也不能完全怪他啦，畢竟當初的我也沒給他那麽多時間。”

　“你有什麽證據麽?”路玖玖很是緊張地握住了顧觀雪的手。

　“證據嘛…這個沒有。”

　“……”

　“不過你也不用氣餒。”顧觀雪接著開口道:“說不定這個證據是要你自己去找的呢?”

　“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顧觀雪聳了聳肩，提示道:“你可以想想你們的關系一路走來是怎麽變化的。我能告訴你的只有我的猜測思路。”

　“寧源之前跟我互相放手的時候說過他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子，只是一直沒有表白。”雪寶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後來他為了不讓這個遺憾重復出現，選擇了向我表白。”

　“可是我沒有答應，所以這又成了他的一段遺憾。”

　“所以你猜那個女孩子是我?”路玖玖問。

　“當然，畢竟小零兒那邊的情報我已經挖得差不多，除了你之外沒有別的女孩子有這個時間和條件跟寧源培養感情。因為他幾乎整個青春都是陪你一起度過的。”

　“可是…那他為什麽沒有表白…”路玖玖忽然有些手足無措了起來，她想啊，如果寧源對她表白的話那她是一定沒有理由去拒絕的。

　怎麽可能會拒絕呢?她又不是顧觀雪，明明喜歡上了卻還要騙自己去拒絕一次…

　“我也不知道，可能他已經暗示過了呢?”顧觀雪意有所指地開口道:“後來我去查了查你們高中時候的事情，結果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們那個班，好像沒有一個人發過有關你們倆畢業散夥飯當天的照片和視頻…”

　“……”

　“寧源明顯不可能是那種默默無聞沒有存在感的人，你也是如此。可就是這樣的兩個存在感極強的人，卻沒有在任何的鏡頭裡出現過…你難道不覺得這很不正常麽?”

　顧觀雪語氣幽幽:“會造成這種情況，要麽是你們當天壓根沒有出席聚會，要麽…就是有人不想讓你看見關於你們倆的鏡頭。”

　路玖玖的腦海裡仿佛驟然掠過一道驚雷霹靂，原本混沌的思緒漸漸明朗了起來——所以這就是為什麽同學們對畢業當天的事情諱莫如深?為什麽寧源會從散夥飯過去之後就不再讓自己喝酒…以及為什麽畢業那年路天驕會安排自己和家人出國旅遊…

　她忽然有些坐不住了，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眼神盯著顧觀雪，像是想要說些什麽，雪寶見狀輕輕笑了起來: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該怎麽去驗證了…預祝你，一切順利。”

　顧觀雪輕輕舉起了杯，還沒來得及一口飲盡便被玖寶伸手奪了過去。

　“你這是要壯膽麽?”雪寶眨了眨眼看向了氣勢漸漸變化的路玖玖:“可我點的是無酒精飲料。只是喝起來有點感覺。”

　“我知道。”玖寶放下杯子認真道:“不管怎麽說，謝謝你。”

　“不客氣，我也只是在利用你。”顧觀雪大大方方地回道:“還有幾個小時，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女孩沒有作答，她向著門口的方向邁步走去，步伐一點一點地加快，隨後似乎是嫌走的太慢，索性奔跑了起來，她甩開了自己手上的包，甩掉了圍巾，甩掉了帽子，用力朝著自己所想的地方奔赴而去。

　時鍾轉動，車流穿行，驗證真相這件事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跨年夜的時間越來越近的時刻，她和寧源已然是穿行在了不同的街道上。

　快一點，再快一點。

　自從完全了解了當初的真相過後她的眼淚好像就沒有止住過，下了車後她一面奔跑一面用小手抹著眼淚，寒風把她的鼻尖和臉頰凍得通紅，可是她卻渾然不覺。臨近新年鍾聲敲響的時分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多了起來，他們很是驚異地看著這個不顧一切奔赴往前的漂亮女孩，不知道她將要去往何方。最後女孩在一個街角停了下來，長街遠望，心上人的身形慢慢地出現在了面前。

　“寧源…”

　她停在原地，淚如雨下。寧源聞聲回望，泣不成聲的路玖玖一步一步朝著他跑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踮起腳尖擁吻了上去:

　女孩特有的發香和唇齒間清甜的香氣逐漸回蕩，霎時間寧源的感官裡就只剩下了路玖玖的氣息。他瞪大了眼睛，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他甚至以為自己回到了曾經那個畢業的夜晚，醉酒後的路玖玖抱著他親吻的時候，周遭全是同學們善意地起哄聲。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恍惚過去後這些隻存在於記憶裡的善意起哄聲終究還是化作了周遭街道的人聲。兩個人彼此睜開了眼，輕輕分了開來。

　路玖玖的身子像是在顫抖，唇齒間似乎在也微微打顫，也不知是單薄的身軀在冷天裡顯得分外柔弱還是因為心中的情緒過於激蕩無法平靜。

　“怎麽了?”他輕聲問。

　“對不起…對不起…寧源…真的對不起…”路玖玖依舊泣不成聲，臉上是又驚又後怕的情緒，她哭得是那麽地委屈，那麽地悲傷，一路奔赴而來小臉上已經是被淚水糊得狼狽不堪，可即便如此路玖玖的樣子看上去還是那麽好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早一點知道你也喜歡我，我一定不會只在喝醉了才親吻你。”

　“寧源…我喜歡你…不是依賴，也不是習慣，只是因為是你…”

　“從小到大我都是懵懵懂懂地享受著別人的照顧，但是唯獨你讓我知道了想要照顧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你一直說我分不清什麽是喜歡什麽是依賴， 但其實不是這樣的，不是因為你一直在我身邊我才會喜歡上你，這不是原因，而是結果。”

　“正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我才會想讓你一直留在我身邊。”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麽?分班英語考試的時候你讓我給你看一下答案，那個時候是我第一次幫別人作弊。”路玖玖斷斷續續地抽泣道:“後來我不小心讓外婆他們知道了，外婆他們很生氣，我聽見他們商量著讓你離開我那個班。”

　“那個時候我突然就害怕了起來，我不想你和我從前的夥伴一樣突然消失在我的生活裡。所以從小到大我第一次違抗了大人的命令，拚命說你其實是個好孩子，你以後不會這樣了…可是他們好像沒有聽。”

　“我哭了好久，第二天昏昏沉沉地去上學，見到你出現的時候真的特別高興…寧源…”

　“你可以…重新再喜歡上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