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羊腸小道上,一行人影正不緊不慢朝前行走,領頭的是一個苗族青年男子,只見他光膀子穿一件藍花坎肩,一手捧著蓮花燈,腕子上掛一面銅鑼,另一隻手拎著鑼槌,每走一段距離,就用鑼槌敲打銅鑼,提醒身後的其他人小心山路上的坑窪和凸石。
苗族青年身後的那七八個人,他們一個個身穿黑色披風,連腦袋都藏在兜帽裡,看不清五官容貌。
好笑的是,這些黑衣人走起路來動作整齊而僵硬,像是邁不開步子似的,一蹦一跳往前行進,緊緊跟在苗族青年的屁股後頭。
這時山路上正好有一截傾倒的枯樹橫在路上,擋住了眾人去路,苗族青年把手一抬,身後黑衣人齊齊停住腳步,直愣愣呆立不動。
苗族青年身手挺靈活矯捷,單手在樹乾上一按,整個人就輕松越過枯樹落到另一邊,而且手裡蓮花燈燈油沒有絲毫潑灑,光焰如常。
站在枯樹樹乾這邊的苗族青年轉過身來,面對樹乾另一邊的黑衣人們,用力敲響銅鑼,高聲喊道:“小心在意,路有攔阻,喜神起身!”
隨著苗族青年喊話,離枯樹最近的那個黑衣人突然猛地一蹦,跳起四、五尺高,直愣愣越過樹乾,落到苗族青年站立的這一邊。
接下來苗族青年每敲一次銅鑼,就有一個黑衣人跳起越過樹乾,就像是相繼跳圈而出的山羊一般。
“嘿嘿,真有意思!”躲在石頭後的許靈光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樂出聲來,壓著嗓子笑道:“師父,你看那些穿黑衣的人,走路蹦蹦跳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幫兔兒爺呢。”
“噓!”老道急忙示意許靈光噤聲:“兔兒爺?咱們這是遇到趕屍了!那些黑衣人都是死屍,領頭的苗族阿哥就是趕屍的巫師!趕屍最忌諱碰到生人,你給我消停點!”
“這就是湘西趕屍?!”許靈光一愣,立馬捂上了嘴巴。
許靈光在老家混跡街頭時,曾聽鎮上那些見多識廣的老輩子說起過“湘西趕屍”的傳說。
傳聞湘西有一種巫術,能夠馭使死屍行走,許多湖南人為了讓客死異鄉的親人落葉歸根,一般都會不惜重金延請趕屍巫師將親屬屍身“趕回”老家安葬。據說趕屍巫師會用符咒和秘藥處理亡人屍身,趕回去的屍身不腐不壞,和新死時一般無二。
趕屍人驅趕死屍回鄉時,一般都是晝伏夜出,以免嚇到活人。趕屍人在途中還會以銅鑼示警,提醒生人回避,不要驚擾亡靈。
被法術控制的死屍除了不會說話,能像活人一樣行動自如,懂得趨利避害,只是畢竟死人血氣凝停、關節僵硬,遇上崎嶇山路,只能跳躍前行。
許靈光當時聽到有關趕屍的故事,雖然覺得神秘恐怖,卻並未當真,沒想到今天竟然真的親眼看到了!
這時候,苗族青年已馭使黑衣死屍們跳過攔路的枯樹,似乎聽到了許靈光的笑聲,扭頭朝師徒二人藏身的巨石看了一眼,沉著臉喊道:“陰人行路,活人回避。誰在那裡嬉笑?!”
老道白了許靈光一眼:“都是你個臭小子,沒事笑個屁,讓人家發現了吧?!”
老道知道藏不住了,索性大大方方從巨石後走出來,笑眯眯朝苗族青年抱拳一禮:“這位阿哥,我們師徒進山有事,並不是故意窺探,請你見諒!”
許靈光也跟著現身,一臉的尷尬神情。
苗族青年打量警惕地打量師徒二人一番,看清老道的裝扮和腰間的酒葫蘆後,
冷笑:“你就是葫蘆道人吧?我奉命在這一帶尋覓你的蹤跡好幾天了,沒想到這會兒碰上了!苗疆大山不歡迎外人!你們識相就趕緊離開,免得我動手!” 師徒二人面面相覷,詫異這青年怎麽知道老道的外號,而且他倆行事隱秘,進山之事鮮有人知,這素昧謀面的苗族青年巫師又是如何得知?
“你是什麽人?”老道狐疑地看著不遠處精壯悍實的苗族青年:“我們師徒二人進入苗疆,並無惡意,等辦完要辦的事自然會離開,請小阿哥通融。”
苗族青年嘿嘿一笑:“我叫翁羅,巫門大覡座下弟子,前幾天就接到大覡下達的‘五毒令’,在此一帶恭候道長。 ”
“你是巫門大覡的弟子?!”老道眉頭微微一跳:“老道何德何能,竟然勞煩大覡傳令門人迎候。”
翁羅用小指頭撥了撥手中蓮花燈的燈芯:“你們要找的馬元慶,是我們大覡的座上賓客,想在苗疆找他的麻煩,等於與整個巫門為敵,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速速離開才是。”
老道不知道馬元慶和巫門大覡還有舊誼,更想不到邪教妖人竟然成了苗疆貴客,急忙說道:“馬元慶這妖人是五猖教余孽,素來為非作歹,人人得而誅之。我聽聞巫門雖然行事神秘,但想來也是秉持正道的,怎麽能庇護馬元慶這樣的惡徒?!”
“究竟誰是惡徒,還未可知呢!”翁羅有些不耐煩了:“我本想放你們一馬,你們卻反來譏諷我巫門善惡不分,也好,乾脆你們自縛手腳,隨我去見大覡吧!”
老道身旁的許靈光到底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見這翁羅態度傲慢無禮,早已按耐不住,挺起胸膛斥責翁羅道:“喂,你小子跟我師父說話客氣點!要我們自縛手腳去見你們大覡?我呸!怎麽不叫你們大覡自縛手腳來見我師父!”
老道的性子素來是沒事不挑事,遇事不怕事,心裡也對翁羅的倨傲不滿,此時徒弟為自己“出頭”,他也懶得阻止。
翁羅眼睛一瞪,咬牙喝道:“不知死活的漢人,竟敢對我大覡無禮!今天不讓你們斷幾根骨頭,你們還真不知道咱苗疆巫門的厲害!”
說到這裡,翁羅一敲銅鑼,那列成一隊的黑衣死屍立馬蹦跳過來,在翁羅身旁散開,遙遙將許靈光師徒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