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來到石碑旁，豁嘴和王蛤蟆大字不識一個，只能讓讀過幾年私塾的許大寶辨認碑文。

　　“前方亂葬崗，生人莫亂闖。”

　　許大寶低頭湊近石碑，借著月光讀出石碑上的字跡。

　　“哥幾個，咱們到地方了，都給我精神著點，速戰速決。”

　　許大寶摸出背後背著的短鍬，率先往前大步走去。

　　走了不到二三十步，轉過一處灌木林子，眼前一片相對平坦的開闊地帶。

　　這片平地上沒什麽粗長樹木，盡是枯黃的野草，野草間無數微微起伏的墳包，月光下看去，仿佛一個個倒扣的糠面窩窩。

　　此時四野彌漫著薄薄的寒霧，遠處墳塚間點點磷火閃爍，加上林子裡時不時傳來幾聲老鴰的鳴叫，氣氛說不出的陰森詭異。

　　豁嘴和王蛤蟆都心裡發怵，下意識擠到許大寶背後。

　　“給！”許大寶從衣兜裡摸出幾個尾指大小的辣椒，分給豁嘴和王蛤蟆:“虧得小爺有準備，趕緊把辣椒嚼一嚼，壯壯膽氣。”

　　說完許大寶自己先吃了一顆，邊嚼邊走進亂葬崗子裡，開始尋找鄰縣寡婦的墳塚。

　　豁嘴和王蛤蟆對視一眼，一同將辣椒塞進嘴裡，才咀嚼了幾下，一股炙熱的辣氣便開始在口腔裡蔓延，上竄腦頂，下走五腑，頓時精神一振，額頭臉頰直冒汗，心中的恐懼之意果然大減。

　　所謂“亂葬崗”，埋葬的都是些客死異鄉的外地人，或是本地自盡橫死的短命鬼。像難產而死的寡婦，就屬“凶死”一類，按例是不能入本家祖墳的，能有口薄皮棺材收殮已經算不錯了。

　　崗子裡的墳塋大多是草草掩埋，不少土堆都被野狗野獸扒拉得一片狼藉，棺板四散，骸骨零落。

　　崗子裡的墳塚都沒有墓碑，三人在亂葬崗子裡挨個土堆尋覓辨別，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座新墳。

　　“土還是新翻出來的，下葬沒幾天，應該就是那寡婦的墳頭了。”

　　許大寶朝手心啐了口唾沫，操起鐵鍬開始挖掘，一邊催促豁嘴和王蛤蟆:“別他娘的愣著了，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豁嘴和王蛤蟆回過神來，也拿起鐵鎬斷鋤和許大寶一起撅起土來。

　　三個愣頭青都身強力壯，加上寡婦埋葬得又淺，不多時墳頭黃土就被清理一空，露出墳坑裡的棺材來。

　　“寶哥，這棺材怎麽和尋常的不一樣啊?”豁嘴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杵著鋤頭把說道。

　　墳坑裡裸露出來的薄坯棺材用雜木製成，應該是倉促下葬的原因，棺材表面並未塗刷大漆，木紋清晰可見。

　　但是棺材蓋板上，清晰地繪畫了一隻五彩斑斕的猛虎，繪畫的筆法雖然簡練，但老虎那股凶惡之氣刻畫得十分到位，仿佛要從棺板上躍然而出，擇人而噬。

　　“喲！這是惡虎棺呀！”許大寶嘬了個牙花子，想起曾聽老人們說起過的一個民間風俗。

　　民間傳說，橫死之人大都怨恨難消，極易化為厲鬼作祟，為禍一方。因此在埋葬橫死之人時必須以魘勝之術將屍首鎮住，這“惡虎棺”就是魘勝術的一種。

　　相傳上古時有兩位專抓惡鬼冤魂的神靈，叫做神荼、鬱壘，他們身旁就有一頭猛虎，專以惡鬼為食。

　　民間於是有了“棺材繪虎”的魘勝術，借食鬼神虎的形象和惡力，鎮壓棺材裡屍首的凶戾之氣，俗稱“惡虎棺”。

　　王蛤蟆膽子小，猛然看到棺材上的老虎，已是心裡打鼓，聽到許大寶這通解釋，

越發腿肚子轉筋，腳下一個不穩，“呲溜”一聲滑進墳坑裡。　　“哎喲！寶哥、豁嘴，快拉我上去！”王蛤蟆嚇得臉色蒼白，七手八腳就往外爬，只是坑邊沙土松散，一時根本爬不出來。

　　許大寶和豁嘴被王蛤蟆的窩囊樣子逗得哈哈大笑，也一齊跳進墳坑裡。

　　“上去個屁，忘了咱們來幹啥的了?”許大寶拍了拍王蛤蟆的肩膀:“趕緊把棺材板撬開。”

　　盛斂寡婦的這口棺材板子薄，許大寶三人沒費多大勁，就把沿口上的棺材釘給撬了個乾淨。

　　“一、二、三，起！”許大寶一聲招呼，三人一起發力，將棺材蓋板掀到墳坑外的土坡上，然後一起伸長脖子朝棺材裡看去。

　　棺材裡躺著一具女屍，腹脹如鼓，面目用一張黃紙蓋住，看不清容貌。

　　“嘿，你們瞧這死屍的肚子，真是個孕婦，看來咱們沒挖錯墳頭！”

　　豁嘴這張嘴本來就閉不嚴實，說話漏風，這會兒腦袋倚在棺材口，氣息直撲棺材裡，正好將女屍臉上覆蓋的黃紙吹開，露出女屍的臉來。

　　女屍新死不久，容貌並沒有腐壞，五官清秀，閉目低眉好像睡著了一般，只是皮膚呈現出青灰色，顯得“死氣”沉沉。

　　“哎喲，我的媽耶！”王蛤蟆驟然看到女屍面容，嚇得一縮脖子，閉上眼睛直拱手:“姑奶奶，打擾您安息，你可別見怪，有什麽怨怪，衝豁嘴這小子去就行。”

　　豁嘴一聽不樂意了，瞪著王蛤蟆罵道:“去你大爺的個腿兒，你小子倒是舍得把老子豁出去！”

　　“好了，好了，乾正事吧！你們倆是陪我來的，有什麽晦氣報應我許大寶一人擔著！”許大寶製止兩個夥伴鬥嘴:“你們倆趕緊把女屍的衣服扒開，我來下刀剖死孩子了！”

　　豁嘴和王蛤蟆不敢怠慢，把女屍身上蓋著的殮布掀開，小心翼翼去解女屍衣服。

　　他二人都是窮光棍，哪解過女人衣裳?又害怕又害臊，忙活了半天一顆盤扣都沒解開。

　　“真是沒用！”許大寶無奈歎了口氣，指揮道:“別解扣子了。豁嘴站到棺材頭，把女屍上身稍微托起來;蛤蟆把女屍衣服往上擼。”

　　豁嘴和王蛤蟆依言而行，托起女屍，將其衣物胡亂擼起，露出女屍圓滾滾的肚皮來。

　　女屍難產而死，肚皮憋成了紫紅色，皮下的經脈隆起，想一條條扭曲蜿蜒的蚯蚓，說不出的惡心瘮人。

　　許大寶扎起袖子，從懷中摸出一把大鐵剪刀，緩緩將手臂探進棺材口，嘴裡念叨著:“橋歸橋，路歸路。我也是為了救人不得已而為之，你們娘倆積了這份陰德，下輩子投生個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