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湘江河,將長沙城分為東、西兩片區域,本地百姓稱為“河東”或者“河西”。河東區域較大,也更繁華,老街商鋪林立,車水馬龍。
說到長沙城的妓院,大多聚集在河東的都正街一帶,白天這裡清清靜靜看不出什麽特別,可一旦入了夜,各家妓館開始營業,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老道背著雙手,領著許靈光走在都正街街頭,許靈光一邊小心避讓人流車馬,一邊不停打量四周。
這條街巷上的妓院著實不少,大大小小不下十余家,幾乎都是互相挨著做買賣,想來競爭是免不了的,臨街面的騎樓上彩燈璀璨,許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倚靠在欄杆旁,揮舞手絹呼喚著街上的行人進去光顧。
許靈光自打出娘胎,還從未進過花街柳巷,此時眼睛被繁星般的燈火晃得發暈,耳朵裡盡是鶯聲燕語,渾身骨頭都要軟了。
“喂,快點走呀,磨蹭什麽呢?”老道半天不見徒弟跟上來,轉身呼喊道。
許靈光這才加快了腳步,低聲對老道說道:“師父,這地方真是熱鬧,你看那些小娘們,一個個恨不得把人的魂魄勾走。”
老道久歷江湖,早已見怪不怪:“俗話說,溫柔鄉是英雄塚。這種花街柳巷、青樓楚館最是消磨人的精神和軀體,就是鐵打的漢子陷進來,也早晚耗成一副骷髏架子。你小子可不要犯糊塗。”
許靈光聽得有些心慌:“有您說的那麽可怕麽?真要是這樣,您老人家一個上年紀的出家人,幹嘛還要硬往這跑?”
老道老臉一紅,抬手摸摸鼻子:“為師這輩子什麽風雨沒見過?定力是你小子這種愣頭青能比得了的嗎?所謂‘紅塵煉心’,偶爾來逛逛沒什麽大不了!”
“切!”許靈光偷偷翻個白眼,心裡暗罵老道是個強詞奪理的老不修。
說話間,師徒二人來到街邊一處華美的宅子前,老道指著門楣上“妍芳院”三個大字對許靈光說道:“咱們到了,這妍芳院就是整個長沙城最好的青樓了。”
許靈光轉過身子望去,只見這妍芳院果然不同一般,單單是宅院佔地的規模就鶴立雞群。這時候正是生意紅火的當口,妓院大門前車馬喧囂,不斷有穿著體面考究的客人進進出出。
老道領著許靈光往大門裡走,立馬就有個高瘦的龜奴殷勤地迎了上來:“貴客臨門,您二位裡面請……”
“請”字行喊出口,龜奴看清來客是個衣著寒酸的老道士,臉色立馬一沉,皺眉道:“哪來的道士,走錯地方了吧?快快出去!”
老道抬手製止龜奴,昂頭挺胸道:“好沒眼力見的奴才,道士就不能逛窯子麽?哪條王法規定的?”
“喲呵!”龜奴挑著眉毛:“老子在這幹了七八年,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麽橫的出家人!就算你放浪形骸,可瞧你這模樣,花得起錢嗎?咱們這可不是下賤的‘半掩門子’,沒錢趁早滾蛋,別找不痛快!”
老道冷哼一聲,拽過身後的許靈光,伸手從許靈光懷裡掏出鼓脹的錢袋,在掌心裡輕輕拋了拋,錢袋裡的大洋相互撞擊,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老道挑釁似的看著勢利眼龜奴:“這些錢,夠不夠在你們這好好玩玩?”
龜奴一愣,立馬滿臉堆笑:“夠了!夠了!道長別生氣,進門就是客,您裡邊請,小的找最好的姑娘伺候您!”
“嗯,這還差不多。”老道知道這種地方素來只看重錢財,也不和龜奴計較,
反而解開錢袋夾出一枚大洋,拋到龜奴懷裡:“這塊大洋賞你的,道爺我要進內院!” 這妍芳院之所以能稱為長沙城最大的青樓,自然有它的門道,前院裡接待的都是普通客人,消費與其他妓院無二,而後院則專門供巨富顯貴娛樂,伺候的姑娘們更漂亮多藝,收取的銀錢自然也更高。
龜奴習慣性地捏著大洋吹口氣,放到耳邊聽了聽,確定是真錢無誤,立馬恭敬抬手請老道往妓院裡頭走去。
穿過前院大堂,又繞過一處回廊,老道和許靈光在龜奴指引下來到妍芳院後院。
後院三面都是雅間,共有兩層,每層房間門口處都掛著一盞花燈,花燈亮著,說明房裡的姑娘正在接客。
“還有‘海棠’、‘梨花’、‘木槿’、‘水仙’這幾間房空著,您二位選那兩間?”龜奴指著那些沒亮燈的房間向師徒二人介紹:“姑娘們個頂個的漂亮,絕不會讓二位爺失望!”
老道搖頭道:“你這奴才,真當道爺沒見過世面?來這裡自然要先喝上幾杯,慢慢挑姑娘,道爺還沒用晚飯,肚子裡空著呢!”
“小的不敢!”龜奴滿臉堆笑:“這樣吧,您二位先去‘海棠’雅間,小的馬上置辦酒菜,您一邊喝一邊玩兒。”
進了雅間不多時,龜奴正要離開置辦酒菜,老道叫住交代道:“喂,去讓龍媽媽來伺候。”
“您認識龍媽媽呀?嗨,我這就去。”龜奴應了一聲,轉身出了房間。
房間只剩師徒二人,許靈光低聲抱怨:“師父,您拿我的錢花還真是大方呀,連個龜奴都隨手賞一塊大洋,這一塊大洋夠買好幾擔大米白面了!”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老道撇撇嘴:“錢財不過是身外物,咱們師徒來這種地方必須得大方,你沒瞧見這些龜奴老鴇,一個個都是見錢眼開,總不能丟了咱爺倆的臉面。況且為師這是花錢給你買見識,你小子怎麽還怨上我了?”
許靈光雖然是窮出身,但對錢財倒是看得開,老道這麽強詞奪理一通說,許靈光也懶得反駁,又問道:“您剛才說的龍媽媽是誰?您跟她真是老相識?”
“龍媽媽是這妍芳院內院的老鴇子,很多年前打過交道。”老道眯著眼回憶:“這娘們可了不得,厲害著呢!等會兒她來了,你小子可別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