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殺!!!————”
伴隨著振聾發聵的呐喊聲,寒鴉將士們衝了過來。衝在隊伍最前面的,正是自己的父親,大魏駐黑崖關主將,百裡烽火。
“是父親!”百裡瑛一躍而起,衝弟弟興奮的喊道,“父親來了!你看,小駒,父親來救我們了!”
“我們在這裡!”她衝父親喊著。但是,一個鬼冥兵的身影立刻擋在了她和父親之間。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鬼冥兵。這些凶神惡煞般的狼崽子,頃刻間便將姐弟倆團團圍住。
“父親!!!——”百裡瑛驚恐之極,撕心裂肺的大喊著,幾乎震破喉嚨。但比起周圍狼崽子的叫囂,她的聲音小得微不足道。
顯然,狼崽子們並不以他們是孩子,便打算手下留情。他們打著呼哨,揮舞馬刀,招招砍向兩人的要害之處。
“小心!”百裡瑛大驚,一把推開弟弟。百裡駒堪堪躲開了致命一擊,但也因此失去了平衡,摔倒在混合著血與雪的泥淖中。百裡瑛格開一劍,急忙去拉弟弟,手忙腳亂之下,腳下一滑,自己也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地上。
她顧不上疼痛,掙扎著想爬起來,手胡亂在地上抓著。突然,她抓住了一隻胳膊。
“小駒!”她驚喜的喊了起來,“別怕,姐姐在!起來,咱們起來……”
說著她抓著那胳膊,手上用力。但那條胳膊卻出奇的輕,竟輕松的被她提到半空。她愣了半晌,才發現那是一隻斷肢。被砍下來之前,那隻手依然死死握著一把劍——正是魏軍的佩劍。
百裡瑛如同被蠍子蟄了一般,慌忙把那根斷肢扔回到地上。
這就是戰場嗎……百裡瑛絕望的想著。
“嗖——”一陣急促的呼嘯從頭頂傳來。鬼冥兵的馬刀高高懸在她的頭上,正急速的劈斬下來。
“錚!!”緊接著,一陣金屬碰撞之聲從耳邊響起。只見百裡駒已經從地上爬起,他高高把劍舉到頭頂,替姐姐擋下了致命一擊。
“姐姐,別愣著!”弟弟喊道,“堅持住!父親來救我們了!”
說話同時,更多的狼崽子從四面八方圍攏上來。他們的馬刀正打算向姐弟兩人招呼,突然間,包圍圈被衝破了。
“寒鴉”們衝過來了!百裡烽火一馬當先,瞬間便砍倒了幾個狼崽子。隨著更多魏兵趕到,更多的狼崽子死於當下。
“好!”百裡瑛解恨一般,大吼著,“乾得好!殺死他們!!”
百裡烽火帶領寒鴉小隊,勢如破竹,很快殺出一條血路,朝著姐弟兩人的方向奔來。隨著一陣不絕於耳的鬼哭狼嚎,狼崽子們紛紛倒地。很快,周圍的狼崽子紛紛倒下,百裡烽火提著劍,快步走到了兩人的面前。
“父親!”百裡瑛又是興奮,又是激動的大喊。
她期待父親過來抱住自己,百裡烽火卻是表情淡然,隻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便把目光轉向弟弟百裡駒。
她見父親俯下身子,抱起百裡駒,沒再多看自己一眼,便轉身離去。
“父,父親……”百裡瑛難以置信的望著百裡烽火遠去的背影,口中呆滯的呢喃起來。
“父親!”她終於急切的喊了起來,百裡烽火卻如同沒聽見一般,越走越遠,直至消失在她的視野之中。最後,目之所及之處,只剩下了她自己孤零零一人,和遍地屍首的戰場。
風雪漸起,隨著視野的逐漸模糊,恐懼逐漸蔓延到她的身上,
讓她的身體止不住的發抖,不知是因為冷,還是怕。 “父親!”絕望中,百裡瑛不斷呼喊,“父親!!!”
————
“父親!”睡夢中,百裡瑛脫口而出。隨後緩緩醒來。
與自己的意識一同蘇醒的,是瞬間傳遍全身的劇痛。彷佛那疼痛一直耐心在暗中蟄伏,待她一醒來,便給她突然一擊。她睜開眼眸,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等待視野漸漸清晰。
過了好半天,她才意識到自己還活著,而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視野恢復到正常,她緩緩轉動眼珠,默默觀瞧著周圍的環境,感到自己正躺在一個幽暗的空間中——那是一頂帳篷。一頂單薄的帳篷正支在她的頭頂,在她上方搖曳晃蕩。外面的風聲獵獵作響,惡劣的環境依然在蠢蠢欲動。
她逐漸的緩過神來,呼吸也漸漸順暢,突然發現帳篷裡竟然還坐著一個人,登時又緊張起來。“誰?”
她斜眼觀瞧,那人正背對著她,在帳篷中端坐著。雖然只是背影,但百裡瑛還是很快就認出,他正是那個戴著狼面具的男人——那個一襲黑衣,在戰場上砍斷何閔的手,並將她擄走的男人。
“醒了?”背影突然說話了。那聲音很低沉、很空洞,仿佛不該存在於這世間。
百裡瑛心頭一緊。現在怕也沒有用,她忍著全身散架般巨大的疼痛,慢慢坐起身,警惕的望著黑衣人的背影。
帳篷裡唯一的光源是一隻行軍用火爐,正擺在黑衣人面前,火爐上正架著一口鍋,咕嘟嘟的在燉著什麽東西,蒸騰的熱氣把帳中弄得水汽氤氳。光線昏暗,細碎的陰影潛伏在陰暗的角落,正不懷好意的盯著她。
帳外的風更大了,從各個方向胡亂襲來,蹂躪著這支可憐的帳篷,似乎隨時能將這可憐的帳篷撕碎。
“來,”黑衣人側過身子,遞給百裡瑛一隻粗陶碗,“喝吧。”
那是一碗冒著熱氣的馬奶。百裡瑛盯著碗,沒動彈。
“怎麽?”空洞的聲音嗤笑道,“怕我下毒?”
“哼……”百裡瑛冷哼一聲,一把抓過碗來。她也確是餓極,倒也沒客氣,接過碗來,“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乾。馬奶的腥味沁滿口腔和肚腹,瞬間讓她清醒了不少。
喝完馬奶,百裡瑛站起身子,慢慢踱到黑衣人面前,靠著火爐坐下。她現在還十分虛弱,連站都站不穩,落座時不禁一個趔趄。
她當然知道身邊這個人十分危險,但她現在必須保持鎮靜。何況,他現在並不想殺她——否則她根本就不會醒來。
百裡瑛懷抱雙腿,小心翼翼望著那黑衣人。那張狼面具在爐火上方漂浮著,如同一個飄渺的圖騰,把後面的那張臉遮掩得嚴嚴實實。
那張臉是在笑,還是在哭?是在看我,還是再看別處?百裡瑛無從得知。
“你不喝嗎?”百裡瑛突然問。
“嗯?”
百裡瑛用下巴,努了努那鍋熱氣騰騰的馬奶。黑衣人又是嗤笑一聲,並不答話。
其實百裡瑛現在緊張得要命。她身處敵營,加之身體虛弱,說話做事必須萬分小心。眼下最要緊的,就是一邊等待身體慢慢恢復,一邊探探敵人的底細。
“我們在哪兒?”她環望帳內的環境,一邊問。其實帳篷很小,根本沒有多少東西。
“回王庭的路上。”黑衣人不帶感情的回答。
王庭!百裡瑛暗驚。聽父親講過,鬼冥的王庭,正是鬼冥王翟淵的住所。
“為什麽帶我去那兒?”百裡瑛問,“直接殺了我不是更好?”
“當然是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黑衣人擺弄著手中用來攪弄馬奶的木杓,兩隻眼珠向百裡瑛射來灼灼的光,“比如,可以拿你來要挾一下百裡烽火什麽的。”
“鬼冥人做事這麽卑鄙嗎?”百裡瑛冷哼一聲,“你若直接殺了我,還會贏得我的尊重,起碼敬你是個堂堂正正之人。”
“你的尊重?”黑衣人似乎被逗樂了,輕蔑一笑,“我不需要魏人的尊重。我只要你們臣服。”
“那你就錯了。”百裡瑛冷冷說,“我寧願死,也絕不向你們狼崽子臣服!魏人絕不臣服於你們鬼冥!”
黑衣人先是一愣,突然一笑。不知為何,百裡瑛似乎從那笑聲中,聽出了一絲淒絕與無奈的意味。
“呵呵……不愧是百裡家的人,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骨氣!”
百裡瑛並未回話,而是默默的尋覓四周,很快就鎖定了帳篷入口的位置。入口離她只有幾步遠,用一塊厚實的帳簾遮得密不透風。只要走出幾步遠,便能衝出帳外。但她明白,自己現在逃不了,無論是虛弱的身體,還是帳外肆虐的狂風,都足以把她困在這方小小的營帳之中。
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父親和黑崖關的將士們會來救她。
“他們不會來救你的。”黑衣人好似會讀心術般,看穿了百裡瑛的心思。“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了。如果要找你,百裡烽火早就追上來了。”
百裡瑛表面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心卻早已經沉到了幽深的湖底。“你到底是什麽人?”她看著黑衣人黑洞洞的眼睛,沉聲問。
黑衣人卻像沒聽到,並未說話。他丟下木杓,側身拿過身邊的一樣東西,問百裡瑛:“這東西是你的?”
百裡瑛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驚,頓時有點坐不住了。只見他手裡拿的,正是自己心愛的佩劍——貪狼。“還給我!”她伸手去搶,卻撲了個空。
黑衣人似乎料到百裡瑛的反應,不禁冷哼一聲,不慌不忙把貪狼收到自己懷中,用戲弄的語氣,慢悠悠道:“不說,就不給你。”
百裡瑛雖然氣惱,眼下也只能強忍不發作,壓著火氣問:“你要我說什麽?”
“你且說說,此劍的來歷。”
“普通佩劍而已,又有何可講?”
見百裡瑛不肯說,黑衣人倒也不勉強,將劍從鞘中抽出,竟自顧自的觀賞起來。爐光照耀下,黑色劍身上爬滿似有似無的曲折紋路,綻放著詭異的幽暗光澤。
“普通佩劍?”黑衣人呵呵一笑,一邊隨意的彈弄著劍身,一邊悠悠說道,“此劍出自中原著名鑄劍師‘一隻眼’薛七之手,名字取自北鬥第一星‘貪狼’。這劍為巫山寒鐵鑄造,經歷七七四十九天不間斷的錘煉鍛打,方才成型。此劍劍身細長而韌,雖堅韌無比,卻輕若無物,是薛七專門為女子劍客打造的,可說是極為稱手的兵器。據我所知,此劍現在應該在大魏皇后百裡童瑤手中,你既是她的侄女,此物應該是從她那裡得來的,我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