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明志和宋怡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間有一絲的不自然從他們的神情中劃過。

　　隨後消失無蹤，就像從未出現過。

　　“你好，明明你才是客人，我們女兒還讓你來做菜，她可真是太不懂事了……”宋怡像個慈祥的長輩一樣眯著眼笑著，手還輕輕地拍了下莊曉穎的手臂，惹來莊曉穎的一陣不滿。

　　莊明志則是笑著應和著，並詢問著陳洛的信息，就像一位普通的父親一樣。

　　但是陳洛能看出來——他們認識自己。

　　即便他們做出的樣子像是第一次見面，陳洛依舊有這種感覺。

　　加上陳洛看清兩人樣貌與形態時的那種既視感——陳洛確定，自己曾經見過他們。

　　而且應該不是在工作中。

　　在詭靈事件中遇到的每一個人陳洛都能記得清清楚楚，這是他的職業態度。

　　陳洛也擺出皮笑肉不笑的姿態，對兩人的問題一一回答，當然是隱藏了真正工作的那一部分。

　　在之前與莊曉穎串好的身份裡，她是在當輔警，而陳洛是民警……這與他們工作的時間其實挺相近的。

　　她的父母看起來對這個問題並沒有多糾結，也完全沒有去問她為什麽突然辭去了記者的工作，一副“不管你做什麽，爸媽都支持你”的態度。

　　莊明志顯然就是在影視劇裡那種“嚴肅的父親”，不論是說話還是行為，都帶著一絲克制，似乎是要保證自己的威嚴;然而在莊曉穎說話時，他臉上的笑容卻根本抑製不住。

　　宋怡就更別說了，溫和慈愛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

　　按理來說，他們的行為和話語都非常正常，根本找不出一絲問題。

　　但是那股疑慮始終縈繞在陳洛的心頭，揮散不去。

　　他看了一眼莊曉穎——能夠和常年不見的父母難得地說上話，她顯然非常開心。

　　在這種情形之下，陳洛懷疑她有沒有勇氣去問出她自己想要問的問題。

　　“說起來，不知道伯父伯母之前是做什麽工作的?”

　　陳洛的突然主動發問，莊明志的神情似乎怔了一下，很快地回答道:“我們就是給一些大公司做勘探的，主要是去一些比較難去到的地方，看看有沒有開發價值……”

　　“那你們工作一定很忙吧。”陳洛緊接著說道，“那我聽說她中學時候的成績還挺好的，那在學校學習應該是特自覺的那種吧?”

　　陳洛稍微加重了一下“中學時候”和“在學校”。

　　這一下，不僅是莊曉穎，連莊明志和宋怡也繃不住了，臉色一變。

　　果然有問題。

　　陳洛看了莊曉穎一眼。

　　這個女孩楞在那裡，嘴唇顫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低沉下眉眼，沒有說出口。

　　莊明志和宋怡看到莊曉穎的神情，似乎也意識到了莊曉穎想要詢問的問題，默不作聲地坐著。

　　場面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陳洛手撐著臉頰，倚靠在餐桌上，頭側著朝向莊曉穎父母二人的方向;莊明志做出無事發生的樣子，扒拉著碗裡的飯;宋怡看看莊曉穎，又試探著看了一眼宋明志，似乎是在猶豫。

　　房間內一時間只剩下了碗筷碰撞時的響聲。

　　還是宋怡首先打破了沉默。

　　她有些僵硬地微笑著，“……是啊，她那時候成績可好了，雖然我們沒怎麽管過她，但是她學習一直都很自覺……”

　　“你們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吧。”莊曉穎打斷了宋怡的說話。

她仰起頭來，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一般，看向她的父母，“八年前，新昌三中的惡性殺人案。”　　“什麽、你在說什麽啊?”宋怡回復著，眼神再次求助般地看向了莊明志的方向。

　　莊明志放下了碗筷，沉默著。

　　眼神不知道在看著何處。

　　然後他終於開口了:

　　“是，有這麽一件事。”

　　“那你們也應該知道，當時出現的受害者……”

　　“他們治不了你，就直接說你死了，我們把你帶到了西維製藥裡最好的醫學實驗室，然後把你救活的……副作用就是你的記憶會變得有些模糊。”

　　西維製藥是他們曾經服務過的公司。

　　莊明志說這件事的時候神情非常認真，始終盯著莊曉穎的眼睛。

　　“……不過因為這個副作用，你似乎將那件事也一起忘掉了，為了不引起你不好的回憶，我們就裝作沒有這件事。”

　　“你們……說的是真的嗎?”莊曉穎的聲音顫抖著，她緊盯著她父親的瞳孔，看到的是毫不動搖的堅決。

　　兩行熱淚這才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女兒，我的好女兒……”宋怡的眼眶中也包含著淚水，她的手輕輕地拉過莊曉穎的身體，將她拉入懷中，手臂環繞著她的脖頸，撫摸著她的後背。

　　好一副親人之間坦誠相待的感人景象。

　　陳洛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莊明志說的並不是謊話，至少陳洛沒有發現任何似乎在說謊的跡象——但是其中似乎還隱藏了什麽東西，這一點來自於陳洛的直覺。

　　但是目前的情況，陳洛是沒法繼續問下去的。

　　而且既然得知了“西維製藥”這個線索，那麽接下來的調查方向就有了。

　　至於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到時候自然會有證據來評判。

　　所以陳洛現在只需要靜靜地看著就行了。

　　莊曉穎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地平息下來，宋怡的上衣已經被她哭濕了一大片，她的兩隻眼睛也紅腫到幾乎不能出去見人。

　　但是直到這個時候，籠罩在她心頭如此之久的陰霾才終於算是一掃而空。

　　能夠得到自己父親的正面回應，比任何安慰都要有效地多。

　　莊曉穎的父母並沒有在這裡待上多久，根據他們的說法，這次只是暫時回來一趟，不久後就要乘上飛往瑞典的飛機。

　　莊曉穎對這種情況早就已經習以為常，在她至今並不算長的生命中，總是聚少離多。

　　相比於之前的痛哭流涕，分離時就平淡了許多——父母與女兒簡單的告別，然後離開。

　　隨著“哢嚓”一聲關門聲響，房內再次只剩下陳洛與莊曉穎兩人。

　　“雖然已經習慣了……但是還是有那麽點不好受呢。”

　　“那只能說明你還沒有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