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裳並未告訴子依發生了什麽，只是告訴有些頭昏腦脹的子依，他睡了很長一覺，待到離開時，紅裳叫來了收拾行李的子依。

　　看著子依稚氣的臉蛋，紅裳溫柔說道:“子依，待會下樓的時候姐姐抱著你，你不要睜開眼睛。”

　　“為什麽呢?”子依反問。他明白姐姐這樣做是為了避免自己知曉某些事，但還是忍不住，這客棧裡究竟有何自己不能知曉的事呢?

　　紅裳蹙眉，纖手輕捏子依的耳垂，“這個問題姐姐不能告訴你，但是你得答應姐姐。”

　　子依撅嘴，隻好依了紅裳“既然是姐姐說的，那便好吧。”雖然嘴上是這麽說，但還是準備一探究竟。

　　紅裳不想讓子依瞧見外面的慘狀，那個倒地的妖族壯漢以及無頭掌櫃。

　　紅裳並未將二者拋屍於雪地，因為這樣做只是徒勞，逃出去的白袍定會喬裝為普通人族，然後明面大肆宣揚此事，或是暗裡放出消息製造市井流言，無論是那種，都會引起衙門的注意，所以無論如何都會有捕頭來此搜尋，就算是埋藏雪地裡，那些捕頭也會掘地三尺給挖出來。不如抓緊時間早些離開這裡。

　　唯一的辦法便是火燒了這客棧，唯有灰燼能掩蓋發生的一切，只是紅裳做不出這等事，這是極寒的天山山脈外圍唯一的客棧，如果沒有這個客棧，人是沒有辦法穿越天山山脈的，那樣的長途跋涉早已超出了人的體能范疇，所以紅裳沒有點燃焰火，焚盡虛假事實...

　　收拾完行李，紅裳為子依帶上虎頭帽，背起行囊，將子依抱在面前，微涼的右手捂住子依的眼睛，走向轉角的樓梯。

　　子依想從指縫裡看看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是捂得太過嚴實，什麽也瞧不見，只是聞到一股腥味，但就在下最後一個台階時，子依從狹窄的指縫撇到了紅裳極力遮掩的事物，看得不太清，好像是一顆擺在酒桌上的頭......

　　就在這時，卻聽紅裳道:“掌櫃的，住錢我放桌上了。”

　　子依很恐懼，但沒有叫出聲來，因為已經忘記該怎樣發聲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因為他的世界中除了一直給他溫暖的暖懷外全是茫茫的風雪，他寧願今日聽了姐姐的話，不去偷看外面的景象。但終究還是出於好奇看了一眼，然而這一眼就使畫面在腦海久久驅散不盡，隻好在心中不斷默念著這自己看錯了，來告訴自己這是假象。

　　告別這家客棧，回到風雪的天地，這裡的風雪比天山山脈深處要柔和地多，因為這裡臨近熱河，熱河的暖風溫柔了這裡的冰雪，落在臉上也不那麽刺痛，只是許些冰涼，路上紅裳牽著子依的小手，沿著官道向熱河的方向走著。

　　望著前方的官道，熱河就在不遠處了，想到這裡使紅裳放下不少擔子，一手牽著子依，一手遙指著前方，對子依說道:“小子依，我們很快就到熱河了，熱河可是個熱鬧的地方，那裡還有許多有趣的事物。”

　　說到熱河就勾起了紅裳很久以前兒時的記憶，那時她還沒有入華山，孩提的她生活在熱河旁的一個小鎮上，那裡阡陌交通，炊煙嫋嫋，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歸，在一些佳節還有熱鬧的廟會，就連晚上時外面也掛著各式各樣的燈籠，只是這樣珍貴的記憶並不多，因為紅裳很小時就入了華山。

　　紅裳看著虎頭虎腦的子依，對他說道:“那可真是一段美好的記憶，姐姐想子依在安穩平和的環境中快樂生活，成家立業，娶一個賢惠的漂亮姑娘，

生一個白胖小子。”　　然而子依一路上都緊閉著嘴，一聲不吭的隨紅裳走著。

　　紅裳止步，蹲了下來。說來也巧，蹲下來的紅裳恰與子依一般高。

　　紅裳對等地看著他，問道:“小子依，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呢?”

　　子依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開了口，“姐姐，外面的世界真的就那麽好嗎?子依覺得以前山中的日子也很快樂。”

　　紅裳不知該怎樣回答，淚不禁滴落，白皙的鼻尖也有些泛紅，有些辛酸，以前從未有機會帶他出過山，所以也未見過外面的天地，只是偏安於寒山一隅，便覺得是好的了。

　　想了想，這樣說道:“以前子依不是鬧著要姐姐帶子依出去玩嗎?現在姐姐兌現承諾了。”

　　“也不是不開心，只是有些事情我還不能理解，也不知道怎麽辦。”子依垂著頭說著。

　　紅裳似是想到了什麽，舒了口氣，道:“小子依，希望你明白，姐姐是真心希望子依好的那個人。”

　　“子依明白，只是...”

　　不等子依說完紅裳就將他抱起，扛在肩上，繼續向前走著，拍了拍他的屁股，“小孩子可不能有這麽多疑惑。”

　　風雪暫歇春風至，自官道走到了熱河畔的杏花鎮，熱河為沿岸帶來溫暖，使這裡四季如春。

　　春雨沾衣欲濕，撐起一柄油紙傘，紅裳二人穿行於雨中巷陌，帶子依見了很多新鮮事物，看了吹糖人兒，吃了驢打滾兒，手上還捏著一串糖葫蘆。

　　到了熱河邊的街道，見到了寬闊的熱河，熱河的水流不快，如它沿岸的小鎮一般溫柔，使得熱河可以覆舟，亦使得船工可通過載客維持生計。眼下，就有兩三空閑船隻，只聽船夫用鄉音喊著“五文錢咯！五文錢遊杏花鎮咯！”

　　子依望著熱河直了眼，他從未見過這樣源源不斷的流水，也未見過能載人的船隻。

　　紅裳見狀問道:“小子依，想坐嗎?”

　　就在子依開口回答時，不遠處的船因為船夫的失誤翻了過去，船上的人個個都落了水，一副落湯雞模樣。子依便趕緊改口:“姐姐，還是算了吧，我們去別處看看吧。”

　　紅裳噗嗤一笑，“小子依是怕待會落水了吧。”

　　想法被識破，子依羞紅著臉拉著姐姐的手想趕緊離開，在岸邊的船夫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對紅裳大喊到:“小娘子等等，小公子要是怕翻船的話，可以等到晚上時分來坐花船，那是載數十人的大船，穩當得很。”

　　紅裳拉住子依，回船夫:“謝謝好意，那我們便晚上來。”

　　子依問道:“我不想坐船，我們晚上能不來嗎?”

　　紅裳知道子依不想坐船的願意，但大船的話便不存在這樣的風險，美眸一轉，旋即說到:“可是姐姐想坐船怎麽辦呢，沒事的，大船是不會翻的。”

　　“那...那好吧，那我就來保護姐姐。”

　　“好啊”紅裳莞爾一笑。

　　春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望了眼雨後初晴的太陽，紅裳提議道:“這裡的花船得等到天黑時分才會開，我們先去別處轉轉吧。”

　　子依附議:“好，姐姐，我們去那個茶樓那看皮影戲吧...”

　　紅裳取下腰間的袋子，掂量了盤纏，爽快道:“走吧，看完後咱們再去添新衣！”

　　“新的衣服嗎！太好了！”

　　......

　　兩人就這般遊玩於市儈，很多東西都是新奇的，紅裳也隨著子依玩得開懷，不知不覺就已日落西山，到了傍晚時分。如沐的春風也有些微涼，褪去了皮裘，換上了明麗羅衣的二人忍不住打了噴嚏，紅裳為子依披上繡有雲中鶴的披風，自己也加了件樸素紅色披風抵禦風寒。

　　步行至河畔，落日余暉灑在二人身上，照得剛好，紅裳牽著子依站在岸邊楊柳旁，溫文嫻靜的樣子甚是好看，肩窄如削，細腰如束，不施胭脂卻令花容失色，令岸邊一眾人為之傾倒。

　　但是沒有人去搭訕這天降的仙女，因為仙女牽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這裡民風淳樸，也沒有地痞流氓去攪亂這溫柔的畫面。

　　天色漸暗，河中的花船也是從上遊駛向港口，旅客也是有序登船，雖有燈籠照亮，但光芒微弱， 畢竟誰也不想夜晚掉到河裡。

　　花船有兩層，分不清是什麽木製成的，各式各樣的花燈點綴著船隻，鮮花簇擁著花船，甚是好看，在溫暖的熱河上慢悠悠地駛著。

　　紅裳於子依登上花船甲板，來到頂層，花香馥鬱，迷得人神醉，上面的紙燈也很是精致。不時有孩子拉著母親的手喊道:“娘親，快看，這個兔燈比我們家那個大多了。”

　　帶著子依在一角坐下，聞花香賞紙燈，再放眼觀望隔岸燈火通明的杏花鎮，一切都是這樣美好，隨河流溫柔流淌，看著眼前的子依，紅裳希望時光也能如此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是累了，子依偎在紅裳懷裡，感受著熟悉的溫暖，看著天上的點點繁星，問道:“姐姐，你說...為什麽別的孩子都有娘親呢...娘親又是什麽呢。”

　　紅裳用溫軟的纖手撫摸著子依的臉，思索了會說道:“娘親就是生下子依的那個人。”

　　子依又問道:“那姐姐是子依的娘親嗎?”

　　紅裳沉默片刻後如實說了出來，“不是，但姐姐會同子依娘親一般照顧你一生的，而且子依會找到自己娘親的。”

　　子依不再看眨眼的星星，將頭埋在紅裳懷裡:“姐姐，我不想找到那個我沒見過的人。”

　　說完便鼻涕連著眼淚哭了出來，顫巍巍問道:“我...可以叫姐姐...娘親嗎?”

　　紅裳用手帕擦掉子依的淚，緊緊抱住說道:“當然可以...”

　　“娘！”子依哭腔喊。

　　“乖乖子依不哭，娘就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