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這十二人的雙手,毀這十二人的聲道,為的是讓這十二人無法對外陳述今日之事,便無人知曉紅裳與子依的關系,從而保子依一個錦繡前程。
紅裳念在只是立場不同,無血海深仇大恨,便沒有殺此十二人。不殺十二人已是恩,不過倒在地上的十二人恐怕不是這樣想,在他們眼中只有落得終身殘疾的傷痛,與紅裳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紅裳對清素說道:“今日之後,你便是自由身了。”
清素有些懼怕紅裳,但還是開口同紅裳說了話:“我...走不了的,我的賣身契還在這醉花樓...”
紅裳又道:“那老鴇已死,你今日離開這裡也無人會知曉。”
清素辯解著:“那老鴇只是此處的管事,真正經營這醉花樓的還是那姬王府的四公子,所有人的契都被他捏在手上...”
清素眼神有些落寞,又道:“況且今日走出了這裡,沒有贖回賣身契...便是無名無籍的遊民...夫人你還是帶著小公子快離開這裡吧。”
那老鴇斷然沒本事在寒州城內開青樓,但紅裳的確沒想到這青樓背後的主人居然是姬姓皇子,清素還真是走不得。
看著滿是傷痕的她,紅裳道:“那你仍待在這醉花樓?只是......也好...想來日後還有需要拜托你的地方...”
“夫人無須擔心清素安危,這十二人已說不出話寫不得字,往後便無人知曉...夫人請說,清素定當竭盡所能去辦...”
......
清晨,黃鸝鳴翠柳,紅裳與子依在一間客棧的房中歇息著。
“不要不要!”子依被清脆的鳥鳴聲喚醒,憶起黃昏時分的事,驚慌地喊著。
紅裳惺忪地睜開了眼,輕撫子依,安撫道:“別怕,娘親在這。”
“娘親!有人說是接我走,去見娘親您,結果...”子依一把抱住紅裳,哭得稀裡嘩啦。
紅裳受了傷,這樣抱住觸碰到了傷口,但又不想子依知曉,便強忍疼痛,任子依抱著,問著:“乖孩兒,讓你受了苦,昨日是娘親沒能及時來接你,還記得帶走你人的樣貌嗎?”
子依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自然記得綁走自己人的樣貌,說道“我記得,就是那日進城在城門內側橫槍攔住我們的倆個兵,他們兩個嘴角都有黑痣。”
紅裳回憶著,回憶著那十二人的樣貌,其中就有兩人嘴角有著芝麻大小的黑痣,這樣一來倒好,令紅裳徹底安了心,這下子依才能在這寒州城平穩地待下去。
不再提昨日不快之事,紅裳話題一轉,問道:“對了,小子依,還沒有告訴娘親,書山房的先生給你出的那三道題呢,還有那老先生願意收你為學生了嗎?”
紅裳其實是在明知故問,她清楚記得,昨日去書山房時,開門的白面書生稱子依為師弟。但她更想聽子依親口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自己,也想知道那書山房先生出的是哪三道題。
“嗯,孩兒通過了夫子的考試,夫子他收孩兒為學生了。”
“真棒。”說完便在子依臉頰上輕吻了一口。
不知子依是被誇地臉紅還是被親地臉紅,接著說道:“問的第一個問題是孩兒想成為怎樣的人。”
“那子依是怎麽回答的呢?”紅裳問道。
子依眨眨眼,道:“孩兒說想有朝一日做了大官,報效了朝堂,完成了娘親的對子依的期待,就還鄉與娘親一起生活。”
“第二道題問了孩兒喜不喜歡先賢所寫的四書五經,
孩兒沒有看過,便說了不喜歡。” 紅裳柳眉微蹙,不過很快便釋然了,書山房先生出此題應該是為了檢驗學生的秉性,考驗學生是否誠實。但江湖險惡,有些事是不能坦白的,紅裳有些怕子依過於單純,日後受人算計。
“那第三道題呢?”紅裳接著問道。
“第三道題讓孩兒作了幅畫,說是一定要畫的精美些,孩兒便畫了印象最深刻的雪山。”
想必這書山房先生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但紅裳擔心書山房先生從此畫看出端倪,猜疑子依身份,若是暴露,便會惹得後患無窮,又問道:“那書山房先生有說什麽嗎?”
“他說孩兒的畫比字好,夫子他笑得很開心。”
......
客棧多開於熱鬧市井,帶著子依出了客棧,就來到了繁華的街巷,紅裳準備送他去城西夫子廟的書山房,禮謝書山房先生願收子依為學生。走到一街邊茶館旁,就看到那兒圍了一簇人,圍在一起聽中間說書先生說怪談。
這怪談的內容,使紅裳駐足良久......
只聽那說書先生說道:“諸位,在小店買碗茶水,今天說書前先聽鄙人講兩件不得了的奇聞,第一件,就是那醉花樓...裡可是有十二位將士一夜被廢了手腳,斷了口舌...”
下面有人開著混段子笑道:“會不會是精疲力竭,然後被醉花樓的妖精榨幹了吧。”
眾人哄堂大笑,但也有知曉此事的人,說道:“此事好像是真的,今日守城門的官爺們都換了批...”
“對對,我也親眼所見,景聞天少將確實不在此處了。”
又有人道:“確實,我聽我在朝堂做官的伯父說,朝廷給武將世家的景家撥了很大一筆錢,說是為了安撫景家...”
“是誰那麽大本事,能把精兵十二人傷成了那樣啊。”
“想必是鄰國東國吧,見不得我們與北域妖族好,便派了高人來攪亂我們寒州城...”
“說不準就是北域妖族...”
“怎麽會是北域妖族的人,說不準是那東國九嶺或是華山的余孽呢...”
“你休要胡說,凌真人在天有靈,你這樣可是會遭天譴。”
“我又不信道家這套,而且又沒說是雲嶺乾的,不是還有其他八嶺嗎?”
“你...”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說書先生則是慢悠悠等著再多來些客,買他家茶水,眼看下面要吵起來了,說書先生清了清嗓子,說道:“諸位安靜,還有個重磅的消息要告訴各位。”
下面一簇人紛紛喊道:“先生快講...”
說書先生小聲道:“皇上龍體有恙,前幾日就已經發兵,去接所有姬姓皇子回寒州城...說是要重立太子...”
一位喝著茶水的客人說道:有人“太子不是十八年前就已經選定為大皇子了嗎?”
另一人緊接:“你可能不知道,皇上他最疼愛的是在華山的那位兒子呢...”
有人反駁道:“怎麽可能,皇上要是在意他可能在十八年前對華山發兵?”
“唉,別多說了,這等事豈是你我能議論的,說多了指不定哪天掉腦袋…”
……
紅裳沒有心思再聽下去,那十二人是自己廢的,奈何在天山客棧中了白袍的計,也怪那景聞天太敏銳,在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後,只能如此做了。
最重要的是當朝皇姬仁居然出兵,去接那些封了王侯或是孤身在外的皇子,那華山姬老三原名姬永朝,是姬仁的七兒子,是北國七皇子。
姬永朝在牙牙學語的嬰孩時期便被送到了華山,自小在華山長大,自然也經歷了那件事,對北國軍隊恨之入骨,定不會聽命回去,而且不止是姬永朝,整個華山活著的人都痛恨著北國軍隊,至今華山的冰雪中仍屹立著百余位華山子弟的劍與骸骨,這劍與骸骨就是這不可消磨的仇恨的證明。
紅裳心急如焚,若消息屬實,那麽就算此刻出發趕回去,也來不及了。紅裳從人群中找到說那番話的人,揪出來問道:“北國的軍隊是何時出發的。”
被抓的那個漢子背流冷汗,以為被巡邏的官兵抓著了,定睛一看揪著他的人是個女子,便伸出手扇了過去,要打紅裳一個耳光,“你這娘們真的欠!”
紅裳迅速出手,掐在了那人的揮來手臂的關節上,把大漢掀翻,押著他的手臂問道:“快說!你方才說的消息是真是假!是幾日前出發的!”
大漢疼得受不了,嗷嗷叫著,“姑奶奶,小的說,在三...不在兩日前,出發的,消息絕對是真的,家父就是其軍隊中的一員。”
紅裳放開大漢,在他手中塞了塊碎銀,便帶著子依隱匿於街道中的人流,離開了此處。
若是兩日前出發的,那麽去華山的那支軍隊應該剛跨過熱河不久,他們人多走的應該是大路或是官道,那並不是最近的路,最近的路橫跨熱河的泥澤之地--熱澤,若是走熱澤這條路,能省個幾天,只是那條路凶險萬分...
本是不想如此匆忙與子依道別,但形勢危急,需要自己趕在軍隊抵達之前將消息帶到華山,紅裳將子依帶到一個偏僻的角落,對子依說道:“子依,娘親有些話對你講…”
子依似是猜到了什麽,很乖的說道:“嗯,娘親請講,子依好好聽著。”
想到子依秉性單純,日後要一人漂泊在這寒州城,便說道:“娘親要告訴你一件事,就是凡事留個心眼,很多時候不要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不要對那種心思複雜的人說太多的話。”
子依問道:“我答應娘親,只是有個問題,可以對夫子說嗎?”
紅裳想了想,覺得那書山房先生可以信任,說道:“可以,但不要說我們從哪裡來,如果日後夫子再問,就按照娘當日所說的說我們從杏花鎮來。”
“好”
待子依點頭同意,紅裳觀察四周,確認沒有人後,解開外面的衣袍,取出錦囊,從腰間解下玉佩,交到了子依手中。
紅裳說道:“這兩樣收好了,錦囊當中有一張交子,若是日後不夠開銷,可以將這枚玉佩抵了換筆錢。”
紅裳想著那張大額的交子,有些不放心,又叮囑道:“在城東醉花樓那,有位叫清素的姐姐,會同娘親一樣照顧你的…這張交子可以先放在清素姐姐那兒,換些零錢用於每日開銷…”
“娘親是要走了嗎?”
“是的,娘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辦…”
“可是娘親不是說…”子依不再說話,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娘親,從茶館那兒,娘親揪出那個壯漢詢問時子依就看出,這次真的是十萬火急,娘親不能再陪自己了…
紅裳也是長歎口氣,既然避免不了離別,那麽不妨釋然些。
對子依說道:“子依記得與娘親的約定。”
子依抹著淚,道:“記得!子依一定記得!娘親放心,孩兒一定爭氣!做那人中龍鳳!”
雖不舍,但每個人都擁有自己不同的軌跡,兩人含淚離別…此去一別,山高水遠,三年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