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不說葉靈蕖薩滿大人弟子的身份,畢竟從未有人證實;也不提她女英雄的名號,這也只是聽說。單說幾個月前,布揚古以賞賜之名先送了二百兩銀子給她,又給她建了那麽大一處宅院,還與之一起做買賣,這樣的人能在村裡出事麽?
東歌格格叫她姐姐,以馬相贈,不管三七二十一親自去牢裡把她接了出來,這樣的人是可以隨便趕走的嗎?
前天金台吉親至,為救她不惜得罪大明鎮守東北的總兵李成梁,毫不猶豫殺了自稱郎賢品府上的人,足見葉靈蕖在其心中的地位,這樣的人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嗎?
還有獨孤遇,這小子雖然表面上只是一個漢人舉人,但這小子姐弟幾人前些年突然出現,從建州到葉赫,甚至這裡的官員都無人知其來歷。他也是三番四次維護葉靈蕖,前天夜裡更是帶人守在葉靈蕖家院外大半宿,這樣的人是能隨便得罪的麽?
可恨這幫只顧眼前的老娘們兒,因為一點妒忌之心,一次次找人家麻煩,前面構陷不成,這次又來了軟刀子。可憐那幾個目光短淺的老爺們兒,還不如這幫娘們兒,乾活乾活不行,打仗打仗不行,還淨他媽給自己添堵。
真要是葉靈蕖在仙馬泉村出了事,他們自己能有好果子吃?特別是自己,就算明面上王城那兩位不敢怎麽樣,暗地裡自己和自己家人的日子怕是也生不如死了。
最可氣的是凌風這傻小子,一看他就是知情的。這混蛋小子平時看著挺聰明的,卻偏偏沒看出是這些老娘們兒下的套兒,還睜大眼睛往裡鑽。虧得自己還以為他轉了性子,不再糾纏葉靈蕖。
也是自己愛子心切,平時什麽都依著他,這次眼見他受了打擊,想讓他振作起來,才同意這麽快會親家,結果眼瞅著就把自己也刮拉上了。
村長越想越氣。
“村長叔,你老人家也別這麽氣了。”佟小英剛激動地和其他村民懟完,這邊又趕緊來勸村長:“大家苦乾一年,眼看今年多掙了點錢,以為能過個好年,結果一下子全被搶走,這種得而複失的心情是能理解的。何況,這次胡子下手也確實比往年更狠一些,這分明是不給人活路啊。”
葉靈蕖看了看村長,又看了看佟小英:“小英也覺得我應該離開村子是嗎?”
“靈蕖,不是我覺得的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麽多年感情肯定是不希望你走的。可是剛才鄉親們說得也有道理,你本不是村裡的人,本事也大,離開村子照樣能過得很好,說不定外面的世界更大,你能賺到更多的錢。”佟小英低了一下頭,很快又抬起來,直視著葉靈蕖的眼睛,語氣中滿是真誠:
“可鄉親們不行,大家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在這片土地上討生活,都只會種地。雖說去了王城就能免遭胡子毒手,可俺們沒有一技之長,離了土地就沒有生活來源,生存都是問題;而離開這裡,也不能去鄰近的村子,否則胡子還是能找得到,所以只能處遠處逃難。這天寒地凍的,一旦背井離鄉,不知道多少人要客死他鄉。”
說到這裡,她緩了一口氣,瞥了容村長一眼,猶豫了一下才道:“何況,村長叔越是這麽護著你,胡子怕是越恨村裡人,那時胡子若再來,後果更不堪設想,你能忍心看著好好一個村子被胡子逼得離兮麽?你又能忍心為讓村長為了你背上不顧鄉鄰死活的罵名麽?”
“看來,這一切你都替我想好了。如果我不走,以後村裡再有什麽不測,
都得算在我頭上了是嗎?如果我不走,以後裡有什麽不測,就都是村長袒護我的結果是嗎?”葉靈蕖靜靜地看著佟小英,像是第一天認識她一樣。 “葉教頭,你不能這樣說小英,她說的話,不過是全村人的心聲。”容凌風被他爹盯得心裡一緊,卻也把心裡那股執拗勁兒給憋了出來,
“只是剛才鄉親們說得委婉,小英為人善良,不喜歡拐彎抹角罷了。村裡面臨這種局面,雖不是你有意造成,卻也是因你而起。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此次胡子的大舉報復因你而來,怕是也要著落在你身上解決了。”
“凌風,住口。”容村長大吼道。
“爹,”容凌風彎腰向他爹鞠了一躬,大義凜然道:“以往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但此事事關全村上下幾百條人命,孩兒恕難從命。孩兒知道你顧慮什麽,但即使是你以後當不得這個小官了,孩兒也要據理力爭,人命大於天啊,爹!”
容凌風就差聲淚俱下了,說到最後更是“撲通”一聲跪在他爹面前。
“就是,村長大哥,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一個勁護著這個外來戶。”
“是啊是啊,她來村裡這十來年,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也該是她報恩的時候了。”
“要俺說啊,咱不把她送去給胡子就不錯了,光讓她出村,村長你還想怎的?”
“難不成她葉靈蕖的命是命,咱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就活該給她陪葬怎的?”
“村長你不能太偏心了。”
佟小英的話已經把周圍人的情緒調動起來,一見容凌風都站出來說話,現場氣氛瞬間達到高潮,以關家母女、容關氏娘倆為首的一個個男男女女七嘴八舌起來,那架勢大有村長再替葉靈蕖說話就是千古罪人的架勢。
村長老兩口面色青白。兩人從未想過自己一向乖順的兒子有一天突然站在村人一面,與自己作對。他們不約而同看向燈影裡那個嬌小的身影。
此時那個人並未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群情激憤的人們,看不見臉上的表情,就像個局外的觀眾。
葉靈蕖將眾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裡,哪怕她早猜出今晚怕是有人搞事情,也盡量在往壞處想了,但真事到臨頭,心中也是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