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四舅媽氣得搖搖欲墜,她趕緊拉著表姐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佟金蘭,讓她再次靠坐在柱子邊上。
佟香草脾氣脹,說話也衝:“三娘,你別我們容家我們容家的,靈蕖可沒吃過你家一粒米。”
“哎呀呀,你這丫崽子也敢和俺媽這麽說話了,給你臉了是吧?”那邊容青林摟了四個大餅子一碗菜,剛剛吃飽,就聽到容香草搶白容關氏。他平時是欺負慣了這姐倆的,也不顧剛吃了人家的東西,直奔到容香草面前,一拳就打了過來。
在人家家裡,當著人家娘的面要打人,還是他的姐姐,這小子得囂張到什麽程度啊。
葉靈蕖歎息一聲,輕輕一抬手,捉住容青林的手腕,隨手一甩,容青林就一個趔趄,退後了好幾步,險些撞在門邊的爐子上。
容關氏臉色大變,開始破馬張飛地大罵:“你個小騷貨,你他媽敢打俺兒子,俺打死你個小婊子……。”
隨著一串更加下流汙濁的髒話從那張嘴裡流出來,她也張牙舞爪地撲了上去,做勢要拽葉靈蕖的頭髮,另一隻手撓了上去。
沾著黑泥的長指甲閃著烏光,劃向葉靈蕖嬌嫩的臉蛋。這女人竟是要把她的容貌給毀了。
葉靈蕖心中大怒,身子微微一閃,避了開去,容關氏又扇了個空,一巴掌拍在地中間的柱子上。當初蓋房的時候,因為過梁不夠長,中間接了一下,不得不在這裡多立一根柱子,平時總覺得礙事,今天第一次覺得這根柱子怎麽看怎麽順眼。
容關氏的手白胖細嫩,隻這一下就紅腫了起來。“*你媽的,容老三,你兒子被人打了,你他媽還腆著臉坐那不言語,你他媽還是個男人嗎?”
三番兩次地吃虧,讓容關氏再也裝不下去了,乾脆撕破了臉皮,竟然當著婆婆和外人的面大聲叫罵起來。
這女人就是個窩裡橫的主兒,關家兩口子只聽說過傳言,今天第一次親眼看到,才知道竟然如此沒有底線,一時間都目瞪口呆。
兩人不約而同現出厭惡之色,特別是關氏,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
為了自家的傻兒子能娶上媳婦,他們強行忍下惡心的感覺,同時暗下決心,那容香春過門之後,一定要要好好管束才行。
容成全也被葉靈蕖的舉動驚到了。在他的印象裡,這死丫頭一向膽小怕事,罵不還口打不還手,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居然敢打她弟弟,還敢頂撞舅媽,這還得了?
一股無名之火從他心底躥上來,看著自己老婆再次去追打自己嬌弱的外甥女,不僅沒有阻止,反而還在火上澆油:“打,給我打死這個小賤貨。長輩教訓居然還敢還手,這就是個不孝的玩意。”
幾個人從始至終,都把一個“孝”字叼在嘴上,認為這樣就佔了理。事實上從他們進屋到現在,也確實把佟金蘭等人拿捏夠嗆,畢竟別人不能像他們這樣沒有下線,啥歪理都能往出說。
可惜,葉靈蕖的學識見識不是他們可比的,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關大爺,關大娘,你們是村裡德高望重的長輩,自然更明事理,否則今天也不會找你們來說事。”
關家老兩口被葉靈蕖捧著,臉色緩了和許多。
“作為晚輩,尊敬長輩是老祖宗留下的美德,卻並非天經地義的。”這句話就有些石破天驚了。
見兩人有些變色,葉靈蕖趕緊拋出另一頂高帽:
“都說關大爺也是讀過書的人,想必知道《禮記》有雲:‘何謂人義?父慈,
子孝,兄良,弟悌,夫義,婦聽,長惠,幼順’。當父母兄弟,尚且要先做好表率,才當得子女弟妹的孝敬。” 古人無不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思想。當時北方少數民族地區均以習漢族文化為榮,老關頭被葉靈蕖稱為讀書人,讓他老懷甚慰,關氏也覺得臉上有光。
“我三舅與三舅媽既非我父母,又無養育之恩,反之一見面就又打又罵,且語言汙濁惡毒,何來“慈”之一說?自然當不起這‘孝’之一字。即便是‘長惠’也未做到,又如何讓我們‘幼順’?”
“再者說,香草表姐是容青林的堂姐,做弟弟的無端毆打姐姐,這又是不是違反孝悌之禮?怎不見三舅和三舅媽管束,卻只知道指責我們姐妹兩人呢?難道說,在三舅和三舅媽心裡,所謂的‘孝悌’都是說給別人聽、只要求別人做的嗎?”
容關氏是慣常好吃懶做之人,半天捉不著葉靈蕖,累得氣喘籲籲。葉靈蕖說的又是老祖宗留下的聖賢書中的話,她聽都聽不懂,如何接得上?
“我雖不姓容,卻與容家血脈相連。咱們這有句老話,叫‘三輩不離姥家根’,三舅媽三番五次罵我是賤種,豈不是把老容家都一起罵了?還是說,三舅媽自己不姓容,所以她壓根就把姓容的都當作了賤種?”
這句話就相當誅心了。
關家老兩口面面相覷,啞口無言。
他們兩人不說話,容成全也不敢繼續叫嚷。他最大的特點就是鬥大字不識一個,卻賊好面子,當然不敢接話,生怕說錯了傳出去被人看出他啥也不懂。
容關氏一聽葉靈蕖最後一句話,立即又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你這個死丫頭片子,敢來編排老娘的不是。誰他媽那麽說了,你個有人養沒人教的玩意,扯著一張爛嘴淨他媽扒瞎兒。”
葉靈蕖忍著要揍她一頓的衝動,不理她在那跳腳,轉身對著老容佟氏說:
“姥姥,四舅媽什麽樣你是了解的,不可能想著不養你。她是個要強的人,你若來了,她必然想讓你吃好、穿好、住好。可當初你非要從四舅家離開,把所有能帶走的都帶走了。是,四舅和四舅媽能乾,兩個人辛苦了幾年,又攢下了點家底。但是現在,四舅在外七八年,生死不知,四舅媽又因為那幾年操勞過度,落了一身病,一年吃藥就得不少錢。大哥已分家另過,家裡就二哥、表姐、我,還有青雲老弟。實際能稱得上勞力的就二哥一個人,他也不過才十七歲,我和大姐半拉子都算不上。”
說到這裡,葉靈蕖故意看了容關氏一眼,接下去道:“我們幾個要一邊乾農活,一邊伺候病人,還要看著小孩兒,即使這麽拚命,一年剩那點錢還是不夠還債的,總不能讓你像以前那樣也去幹活吧。你說,這種情況下怎麽能照顧好你呢?如果因為我們忙不過來讓你過得不舒服,不是更得被人罵不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