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燦，花火明曜。

　蘑菇屋再度恢復夜幕景象，彭禹意識有些昏沉，袖袍沾著酒漬。看著桌上翻到的酒壺和酒杯，他歎了口氣。

　顓陽那邊傳出微鼾，似醒未醒。

　再看舞台，已經進入晚會的最後階段。

　“睡了一會兒嗎?”

　默默運功，將體內酒氣轉移，彭禹恢復清醒。再揮揮手，室內一切恢復如初。

　“快到子時了。”

　火樹收斂光輝，再度收入天宮。

　咣當——

　顓陽醒過來，看到外面的火樹銀花消失，晃晃腦袋，也運功清醒過來:“是玄火司的人將火樹收走了?也對，這是我朝底蘊之一。是神皇恩典，才許其在皇子誕展露。”

　收走火樹後，接下來天宮又展開一幅仙圖。

　圖卷打開，浩浩蕩蕩的銀色星光鋪滿穹空，宛如星河虹橋連接天宮和地面。

　“星空萬象，琳琅滿目，”彭禹看到這卷圖後苦笑，“父皇可真大方。”

　這是上古萬象宮的至寶萬象星圖。昆吾天宮得手後，暫時交給天理宮主代掌。

　“是啊，陛下對你真好，至寶都拿出來展覽。”

　彭禹心中對神皇添了一份愧疚。

　他如此厚愛自己，無非是把自己看成他的兒子，看作大昆未來的繼承人。

　但自己僅僅是竊取他兒子身份的冒牌貨罷了。

　這本應是“昆昊”享受的待遇。

　不僅是昆烈，顓陽也如此。

　假如沒有自己，這些年是昆昊本人和他相處，感情或許會更深吧?

　救命之恩，總角之交，興許他們未來，會為昆吾氏與顓孫氏帶來轉機。

　但這一切，可能被自己改變了。

　看出彭禹悶悶不樂，顓陽撓頭:“難不成，你還想看火樹銀花?這樣，你跟我回侯府，我記得我家好像也有。”

　“不了，我想出去轉轉。”

　沒心思繼續看節目，彭禹抓住顓陽，瞬移到天蕩山。

　在這裡，二人共同生活幾十年。

　思母宮一如舊貌，還有昭王府的人負責打理。

　然而即便在這，也能看到金吾城上空的星河。

　絢爛的銀色星團徐徐轉動，仿佛要填滿整座夜空。

　“好久沒回來了。”迎著風，站在山峰頂，顓陽衝著黑暗陰沉的大山高喊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興衝衝問彭禹:“你要不要也喊喊?發泄鬱悶，可以散心。”

　“山裡別亂叫。”彭禹望過去，一頭頭仙獸異獸驚醒，靈皇宮那邊也出現異動。

　突然，一塊石子從東邊射來。

　“小孩子家家，夜裡別亂叫！”

　是雲嶺子。

　顓陽趕緊閃開石子，徹底酒醒。

　但漫山遍野傳來虎豹的呼嘯，再不複方才的寧靜。

　“去華蓮福地吧。”

　拉著他，瞬移到福地。

　福地同樣燈火通明，為昭王進行慶賀。

　漫天的燈火飄揚，而在天壁上，出現一道道流星雨。

　顓陽:“敢情萬象星圖在小世界也能看到?要不要許個願?根據某個古老傳說，在流星雨中許願，必然可以實現。”

　願望?

　回憶曾經在這裡放燈許願，彭禹雙手合十，又把回家的願望複述。

　睜開眼，看著旁邊望著夜空愣神的同伴。

　“你不許一個?”

　“我?我沒什麽可許願的——啊，當下還真有一個。希望李璟風早點去死，這個世界上不再有這個人。”說著，顓陽裝模作樣合十。

　彭禹臉色一頓:“你非要在今天說這種事嗎?”

　“我不喜歡他，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尤其是你選他當護道人……”

　顓陽搖頭道:“天底下那麽多人，你找仙兒，或者羅開。再不然挑選你認識的其他人都成。唯獨他——”

　顓陽討厭李璟風，共同呼吸同一片空氣，都覺得難受。

　“算了，不跟你提這些。今天是你的生日，還是說些開心的事。要不，咱們還是回去看火樹銀花?”

　彭禹也不想在今天和顓陽吵架，默默點頭。

　再度傳送回金吾城，兩人回到雲陽侯府的小門。

　雲陽侯夫人依舊在小門那邊守著。

　見二人回來，才放心回去歇息。

　望著婦人的背影，彭禹語氣微妙:“她對你挺好?”

　“嗯。”

　顓陽語氣低沉:“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一會兒告訴你。”

　重新回到禁地，顓陽在一處秘庫翻出玉匣子。

　“我家保留的火樹銀花，據說是老祖宗從天宮拿到的。”

　“靈皇贈的?”

　彭禹接過打開，裡面是一條爍爍明明的火樹枝椏。上面依附仙術，能保持千年而不變。

　“好像是女帝時期，很早了。”

　看到光輝照亮庭院，顓陽忙道:“避著點，我們去院落後面，別讓父侯看到。”

　兩人走到一處假山後頭，彭禹拿著火樹枝椏，看著點點閃爍的花火，好像前世玩耍的手持煙花。

　蹲在假山下，彭禹童趣大起，揮舞著火枝畫出一個個圖案。

　顓陽心情有些不佳，尤其是看到雲陽侯夫人在門口等候，更加低沉。

　“剛才你問我，關於母親的事。相信，你看出來了?”

　“嗯，她臉上有易容。”

　“我的生母在我三歲時就不在了……”

　彭禹動作一僵，回憶雲陽侯府的資料。

　等等，當代的雲陽侯夫人，不就是顓陽的親娘?正因為是親媽，所以他才是嫡子。

　“當時我很生氣，衝著家人大鬧一場，自己獨自跑出去找人，然後生病昏倒。”

　顓陽自顧自說著自己的悲慘童年。

　“我不能沾寒氣的毛病，估計就是那時落下的。病中迷迷糊糊，抓著身邊一個侍女不肯放手，喊著要找娘親。”

　彭禹默默放低火枝，傾聽他的話。

　“後來等我醒來，看到‘母親’坐在身邊，一直握著我的手。她很溫柔，照顧我到痊愈。小時候不理解，但長大一點便明白了。

　“母親已經不在。家裡人怕我不高興，便讓那個侍女一直假扮作母親的樣子哄我。

　“當然，她對我很好，很照顧，算是我的養母吧。”

　突然被顓陽甩臉一個童年的悲慘遭遇。

　彭禹說不出話。

　他一直認為顓陽父母雙親，兄弟友愛，自身是個樂天派。

　沒想到，背後還有這種糾葛?

　或許，顓陽當初在自己離宮出走時，願意幫忙的一個原因，是因為“昆昊”也失去母親嗎?

　尤其“昆昊”跑去天蕩山為母妃守陵的行為，跟他三歲時跑出門找娘親重合，更能讓顓陽有所觸動。

　“行了，我的事就這麽簡單。府裡為了照顧我，刻意假扮了一個母親。雖然讓她不再具有自我，失去自己的人生，一輩子為我而活。但也享受雲陽侯夫人應有的待遇，算是一筆互利互惠的買賣吧?”

　彭禹看著他故作輕松的模樣，沒有吭聲。

　他能看出，顓陽對這位假夫人並非沒有感情。

　說到底，這位養母代替不在的雲陽侯夫人，為顓陽填補了一些母愛。

　只是——

　“你知道嗎?她身上有小雲陽洞的仙術氣息。”

　啪——

　顓陽身後的山石滾落，沒等靠近，便被顓陽身上的罡氣碾碎。

　小雲陽洞?

　顓陽眯著眼， 說起自己另一段往事。

　“我跟你提過吧?有一個面具人在我入宮前救過我。”

　彭禹瞄向他的大腿。

　何止是救命，簡直是初戀好嗎?你大腿上刻意留著疤不消掉，整天懷念“昆昊”，惡心死了。

　彭禹暗暗翻白眼，又一次感覺自己十分多余。

　要是沒有自己穿越，就讓他跟“昆昊”糾纏一輩子吧！

　“我被一群狼圍堵，就是小雲陽洞乾的。我一直不清楚，她們是怎麽得知我當天出門的消息。”

　“你懷疑，是她乾的?”

　顓陽沒說話，從火枝扯走幾朵煙花，捏在手中揉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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