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林平之滿懷歉意道:“前輩,你的藥丸怕是被祖兄化入酒水讓我喝下了。晚輩雖無心卻有責,必定竭力彌補前輩。”
那人怒不可遏道:“當真是你吃了我這續命八丸?”
林平之低頭拱手道:“晚輩不敢脫責。”
那人瞪眼向林平之凝視,一張胖臉上的肥肉不住跳動,突然一聲大叫,身子彈起,便向林平之撲去。
桃谷六仙見他神色不善,早有提防,他身子剛縱起,桃谷四仙出手如電,已分別拉住他的四肢。
林平之真怕他們下手太狠,忙道:“莫傷他!六位哥哥,此事是我有愧在先。六位哥哥倘若害了他性命,不止判官大人,便是閻王老爺那裡勢必也要記我一筆,我怕是這幾日便活不了。我死不打緊,拖累六位哥哥便不好了。”
聽他這麽一說,桃谷四仙倒沒想害他性命了,但那人雙手雙足被拉住後,四肢反而縮攏,更似一個圓球。
忽聽得那人大叫:“啊喲,不好!”
桃谷四仙一怔,手上勁力略松。
那人四肢猛地一縮,從桃谷四仙下中滑了出來。
只聽得“砰”的一聲響,船底已給他撞破一個大洞,從黃河中逃走了。
眼見河水源源不絕從破洞中冒了上來,桃根仙忙扶著林平之躍上岸去。
林平之賠了那船家不少銀兩,便又另租了一條船。
他總覺得似乎事情還沒完,或許還有人要來找自己。
正好那續命八丸下肚,似乎真有些效用,自己精力旺盛許多,等等倒也無妨。
過了許久,忽聽得岸上有人叫道:“桃谷六鬼在哪裡,我鍾馗爺爺捉鬼來啦。”
桃谷六仙登時大怒,一齊奔上岸去。
只見說話之人頭戴尖帽,手持白幡。
那人轉身便走,大叫:“桃谷六鬼膽小如鼠,決計不敢跟來。”
桃谷六仙怒吼連連,快步急追。
這人的輕功甚是了得,幾個人頃刻間便隱入了黑暗之中。
岸邊一個圓圓的人形忽然滾將過來,一把抓住了林平之的胸口,叫道:“跟我去!”
他將林平之扛在肩上,反身上岸,飛奔而去。
且說肉球人已抱了林平之一路向東北方奔跑,上了一條崎嶇山道,又走向山坡上一間瓦屋,越牆而入。
那肉球人將林平之放在椅上,低沉著聲音問道:“你到底是祖千秋那老賊的什麽人?”
林平之微笑道:“晚輩第一次見祖兄,也不知為何蒙他如此厚愛。”
肉球人不信,登時怒道:“事到如今,還在撒謊!你已落入我的掌握,我要你死得慘不堪言。”
林平之又道:“晚輩絕無謊言。”
肉球人道:“我老爺老頭子和他祖宗祖千秋,共居於黃河沿岸,合稱‘黃河老祖’,乃是幾十年的老朋友。倘若你不認識他,他怎會為了你來偷我的‘續命八丸’?”
林平之坦然道:“晚輩所言句句屬實,天地可鑒。”
老頭子見他所言真誠,喃喃自語道:“真是古怪。我費了無數心血,偷搶拐騙,這才配製成了這‘續命八丸’,原是要用來治我寶貝乖女兒之病的,你既與祖千秋不識,他幹嘛要偷了我這丸藥給你服下?”
一聽他是要給女兒治病,林平之心中頓生愧疚:“這祖千秋未免太過分了,竟然偷自己多年好友給女兒的治病藥來送我。他雖一片善意,我卻如何消受得心安理得?我怕死惜命,
卻絕不會輕易禍害無辜,更別說和一個弱女子搶命!” 他旋即開口道:“晚輩既然吃了前輩的藥,絕不會推卸責任。前輩與其浪費時間在這些無益之事上,不若告知晚輩該如何補救。”
老頭子怒道:“你能如何補救?我女兒最多再拖得一年半載,便一命嗚呼了,哪裡還來得及去再覓這等靈丹妙藥?現下無可奈何,只有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隨後,老頭子揭開床帳,林平之終於瞧見了他的女兒。
那少女約莫十七八歲,臉上並無半點血色,頭髮有三尺來長,顯然是得了重病。
誰知,這老頭子竟是要取林平之的心頭血做藥,喂他女兒服下。
只見他到灶下端了一盆熱氣騰騰的沸水出來,右手執了一柄尖刀,左手用手巾在熱水中浸濕了,敷在林平之心口。
正在此時,忽聽得祖千秋在外面叫道:“老頭子,老頭子,快開門,我有些好東西送給你的不死姑娘。”
老頭子眉頭一皺,右手刀子一劃,將那熱手巾割成兩半, 將一半塞在林平之口中,說道:“什麽好東西了?”
他放下刀子和熱水,出去開門,將祖千秋放進屋來。
祖千秋道:“老頭子,這一件事你如何謝我?當時事情緊急,又找你不到。我隻好取了你的‘續命八丸’,騙他服下,倘若你自己知道了,也必會將這些靈丹妙藥送去,可是他就未必肯服。”
老頭子怒道:“胡說八道!”
祖千秋將嘴巴湊到他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只見老頭子突然跳起身來,大聲道:“有這等事?你......你......可不是騙我?”
祖千秋道:“騙你作甚?我打聽得千真萬確。老頭子,咱們是幾十年的交情了,知己之極,我辦的這件事,可合了你心意吧?”
老頭子頓足叫道:“不錯,不錯!該死,該死!”
祖千秋奇道:“怎地又是不錯,又是該死?”
老頭子道:“你不錯,我該死!”
祖千秋更加奇了,道:“你為什麽該死?”
老頭子一把拖了他手,直入女兒房中,向林平之納頭便拜,叫道:“林公子,林爺爺,小人豬油蒙住了心,今日得罪了你。幸好天可憐見,祖千秋及時趕到,倘若我一刀刺死了你,便將老頭子全身肥肉熬成脂膏,也贖不了我罪愆的萬一。”
祖千秋忙取出了林平之口中塞著的半截手巾,問道:“林公子,你怎地到了此處?”
林平之見老頭子連連叩頭,大感驚訝,忙扶起他道:“前輩這可使不得,是晚輩虧欠於你,怎好受你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