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長，你，你怎麽回來了?舒寧她?”

　　朱用濂登時心驚神亂，想見舒寧又怕見舒寧。

　　“你不用多想，舒寧早已去了長樂教，而我也並未留在此地。這只是我留下的一個小法術。”老道微笑回道

　　“原來如此。”朱用濂微微頷首，而後再度陷入了沉默。

　　數息之後，又聽他突然開口問道:“仙長為什麽要欺騙舒寧?”

　　老道依舊笑容不變:“何出此言?”

　　“仙長那位清樂祖師用了八百年才修成煉虛合道，我想他無敵天下的時間只會更長。即使那位陳仙長所言為真，那也至少需要五百年。我出生以來，見過活得最久的凡人也只有一百余年。哪怕有仙藥，我也活不到舒寧無敵天下的那一天吧?”

　　朱用濂兩世為人，聽過很多神話故事，有不少凡人吃了仙藥後長生的，不過前提是他也同時成仙了。

　　如果不能解決自己不能修行的問題，長生不就成了無源之火了嗎?

　　所以，他本能地對老道所言產生了懷疑。

　　話音未落，又聽他繼續說道:“還有，我聽仙長你們說，清樂祖師痛失親友，可那根源應該是長樂教的衰弱。如今的長樂教應該不至於弱到保護不了我這樣一位門都出不了的廢人吧?”

　　老道頷首回道:“你的心思確比舒寧廣博更多。說實話，若不是這麽多年來親眼所見，我也很難相信一個民風淳樸的小山村裡，竟養出了你這樣一位心思沉鬱的少年。人不該擁有超乎他生長環境的特質。若有，就只能意味著你這小子很不凡！”

　　接著又聽他歎息道:“自從清樂祖師以千年修行而無敵世間幾萬年的傳奇誕生之後，我長樂教的後輩弟子們就變了，不再相信有志者事竟成。這樣的心態，能讓諸多天資絕豔的弟子化龍升天，卻也困縛了那些資質平平的弟子一生。”

　　朱用濂卻搖頭回道:“生靈總是想要變強，那變強的理由就是他的天資。清樂祖師用自己無敵的強大讓後世爭相用他強大的理由來檢驗自己，這就是天資。也只有這樣才配稱為天資。仙長若是看不起這所謂的天資，大可以走出另一條路，讓世人相信你的新說法。”

　　聞言，老道的目光頓時凜凜寒肅:“清樂祖師只是無敵在他的時代，未必真就曠絕古今了。人還是要學會走在自己的路上。”

　　只見朱用濂伸了個攔腰，旋即將兩手後撐，使上身斜仰望天。

　　“仙長莫要說笑了，天地何其廣大，處處都是新奇。我若是堅持隻走自己的路，恐怕出不了家十裡地，就會因為某地的不知名水草果蔬中毒而死。世間的繁華可不是一個人就能踏出來的，其間不知多少屍骸。前路還沒走盡就想闖出新路，那是傻子才做的事！”

　　此言一出，此刻遠在萬裡之外，長樂教中療傷的老道，頓時色變。

　　他對面，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突然睜開雙目，旋即問道:“守志，你怎麽了?此刻正是為你療養元神的關鍵時候，怎麽突然心神不穩了?”

　　老道回道:“師祖，那與天賜元神感情甚篤的少年，實在不凡！若天賜元神是下一位清樂祖師，那他恐怕就是下一位初祖！”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接他回長樂教?”

　　“我長樂教只需有天賜元神與他的一段情緣即可。他不適合清樂祖師那般凱歌高進，有我無敵的道路，從長樂教開始對他未必是一件好事。我更想看看，他究竟能否如初祖一般，

自蠻荒之地一步步走出，走出屬於他自己的上道！”　　“初祖啊，好久遠的歷史，他老人家的名姓早已被清樂祖師全然掩蓋。不過，新人換舊人，初祖應該會很滿意的。真要是能有這樣一個少年，老朽也想觀望一番。”

　　此間不知何處，忽有神音高歌，可響徹魂靈:“人道渺渺不可測，天道茫茫何能觀，神道浩浩未敢逆，妖道淫淫難以與，唯我有道也長樂，自在此間不老仙。”

　　......

　　老道不禁撫須而笑，又連連搖首讚歎:“你這小子可真是讓我驚訝！不過，你說得很對。少年人就該多走走舊路，等到無路可走了，再去考慮走出自己的路。不是誰都像清樂祖師那般有絕世氣運的。”

　　“對了，小子，你不是想知道你父母的去處嗎?”

　　“仙長你知道我父母的下落?”

　　“我只是受你父母所托，在合適的時機交付一物與你。”

　　“是何物?”

　　只見老道一伸手，便有一面方徑長約半尺的金底銀面鏡憑空出現在他掌上。

　　“你父母說，這面鏡子是留給你的一個機會。若是你想踏上修行路，就將這鏡子給你，日後你若能修成煉虛合道，便有希望借助這面鏡子找到他們。 你若不想踏上修行路，就趁早絕了尋找他們的念想，安心與舒寧在此度過一生吧。”

　　“這面鏡子有什麽特殊的?”隨手接過鏡子的朱用濂又隨口問道。

　　低頭注視著手中這面父母留下的鏡子，此時他的心神卻毫無起伏。

　　老道搖頭回道:“你父母的修為遠在我之上，我也看不出這鏡子的玄妙。不過毫無疑問，其材質就是普通凡鐵所鑄。不然，他們也不會將這面鏡子交付給我這個外人。”

　　而後，又聽朱用濂自嘲道:“呵呵，仙長不是說我無望踏上修行路了嗎?為何還要給我這面鏡子?”

　　他早已接受自己是個廢人的事實了，即使知道父母還活著，也無希望再去尋找他們。

　　“你的確是殘神廢體，卻並非完全沒有希望。”

　　“仙長還是不必強作好言安慰我了，都殘神廢體了，哪還有什麽希望?”

　　眼見朱用濂並不接受自己好意，老道卻並不失望。

　　只聽他繼續說著:“生靈的靈魂乃是由父母的靈魂各出絲毫糾纏在一起，而後在天地造化之下成為一個新的靈魂。這是一個從無到有，由小而大的過程。而靈魂便是元神的根基。”

　　聞言，朱用濂的興致稍有變化:“這又如何?”

　　卻聽老道反問道:“以你的聰慧，不會不懂吧?你只是殘神而已，又不是絕神！”

　　“仙長是說，一個普通凡人的靈魂本身就是自微小之時逐漸壯大的?”

　　朱用濂終於想到了其中的關鍵之處。

　　“沒錯。”老道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