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公交車上,林洋哭了。
林洋從高三畢業開始就再也沒有哭過,可這兩天他卻連續的控制不住哭了出來。
自己到底為什麽要為了這樣的父親而感到悲傷呢,林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又自嘲的笑了笑。
正當林洋久久地陷入悲哀之時,手機卻不合時宜的再一次振動了起來。
是工作群的通知,消息上告知林洋他的合約已經被解除了。
發消息,打電話過去都沒有人回應,林洋強忍住內心的哀傷,轉頭去向了公司。
“為什麽解雇我?合約上簽的不是三個月嗎?”
一進門,林洋徑直走向了裡面的辦公室,找到了主管,也就是當時的那名面試官。
“為什麽要解雇你,你還不知道嗎。”
主管譏諷地回答,他從抽屜裡拿出了一份考勤表,看起來早就準備在那了。
“這個月一共才二十二天的上班日,你加起來隻來了十六天半,你沒有正當理由就請了五天的假,除此之外,你這個月還遲到了四次,早退三次,根據合同的要求,我有權力解除你的合約。”
“主管,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再給我一次機會行嗎?我保證以後不會隨意請假,也不會遲到早退……”
林洋焦急地央求主管。
“得了吧。”
主管站起了身。
“我這麽想解雇你的真正原因你還不清楚嗎?”
他靠著林洋的耳邊說道:“你不會忘了你是怎麽威脅我的吧,我不知道你是通過什麽辦法得知我的秘密的,但現在她也不在了,你已經沒有可以威脅到我的東西了。
“我已經盯了你很久了,要怪就怪你自己給了我機會吧。”
林洋啞然失聲,他突然回想起了面試的那一天回聲說過的話。
“看起來你好像也沒有別的手段了嘛,如果是這樣的話,不如快點去收拾你的東西,下個月,你就不用來了。”
林洋本來還想再解釋,但他知道已經於事無補了。因為主管後面說的話才是針對他的真正原因,這也是林洋當時為什麽能夠入職的理由。
“回聲,主管後面說的威脅到底是什麽。”
林洋焦急的在腦中催問。
沒有聲音應答。
現在想來,回聲從自己見到父親那一面之後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了。
等了片刻,林洋歎息一聲,走向了自己先前工作所在的位置。
林洋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態回到宿舍的,他在被自己的生父嫌棄的同時,還丟掉了自己的工作,他甚至感到有些麻木了。
自己到底為什麽要去見他的生父,這簡直就是在自取其辱。如果他沒有請假,也許主管就找不到開除他的充分理由,不,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向潘依琳提出分手的話,也許這一切的連鎖反應都不會發生。
林洋用力的把宿舍的門一把推開,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小聲點開門行不行,差點被你撞到。”
廖澤軍罵了兩句。
林洋的心情已經非常不好了,他直接無視了廖澤軍,走向了自己的床位,一陣饑餓感從腹中傳來——為了見自己的父親,他從早上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吃過一點東西。
他倉促地翻找著自己的泡麵,可當他看到那個裝著泡麵的箱子的時候,他發現箱子已經空了。
回想一下,他才想起來自己的泡麵消耗得非常的快,他明明沒吃多少包,裝著泡麵的箱子卻迅速的空了下去。
“是有人吃了我的泡麵嗎?”
沒有人理他。
林洋有些生氣的詢問,他本來就已經一肚子火了。
林洋曾經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但他清楚的記得最後一次吃泡麵的時候明明還剩兩包。
“要吃我的泡麵也可以,好歹跟我說一下啊。”
林洋憤怒的第二次說道。
仍然沒有人理他,甚至連個抬頭看他一眼的人都沒有。
只有廖澤軍在經過他準備回到床上的時候,用一種鄙視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林洋突然想起了什麽,他一把抓住了廖澤軍的手:“廖澤軍,是你吃的對吧?”
廖澤軍露出一種誇張的表情:“哈?你在說什麽啊?誰稀罕你那幾包泡麵了。”
他想掙脫林洋的手,卻發現他掙脫不動。
“就是你吃的對吧?不是你吃的話你反應怎麽這麽誇張?”
廖澤軍用力甩開了林洋的手:“你別亂冤枉人行嗎?你有什麽證據,就在這裡追著人咬?心情不好,別把氣撒在別人頭上,神經病。”
林洋越發的氣憤了,面對廖澤軍的謾罵他甚至沒有辦法,林洋喘起了粗氣。
就在廖澤軍準備爬上床的時候,林洋在他的背後開口了。
“我是沒證據,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偷用吳宇航的洗面奶,你這種喜歡撿別人小便宜的小偷,死性不改也很正常。”
廖澤軍停下了動作,他轉過了身子。
“你再說一遍。”
“你就是小偷,厚顏無恥的小偷。”
廖澤軍徑直給了林洋一拳,林洋的身子向後退了兩步。
林洋燃起了滔天怒火,他衝上去朝著廖澤軍的臉上也來了一拳。
廖澤軍摸了摸臉,再次衝上前,和林洋扭打在了一起。
林洋很快就發現自己不是廖澤軍的對手,他被廖澤軍壓製在了地上,廖澤軍的拳頭一拳一拳的砸向了自己的臉部,他無力地用手護住了自己的臉,同時向宿舍裡的其他人投去求助的眼神。
但宿舍裡剩下的兩個人也沒有拉架的意思,徐浩庭戴上了耳機,雙眼繼續盯著電腦屏幕;吳宇航沒有別的事情要做,但他並沒有勸架的意思,他用一種質疑的眼神和林洋對視著。
“林洋,一瓶洗面奶我其實並不在意,但是你一直都知道是誰在用我的洗面奶,卻沒有告訴我;只有在別人觸及到了你的利益的時候,你才會不假思索的把別人揭發出來。”
吳宇航淡淡地對林洋說道,他冷酷的眼神仿佛在告訴林洋他現在挨的揍是他應得的。
“下次說話的時候注意點。”
廖澤軍似乎打累了,他從林洋的身上站了起來,去洗漱台洗了洗自己拳頭上的血液,又從林洋的身上跨了過去,快步走出了宿舍。
林洋的意識有些模糊,他晃了晃頭,顫抖著站了起來,他去洗了洗臉,洗漱台上還留存著廖澤軍清洗下來自己的血液。
林洋洗完了臉,他看了看鏡子中的那張鼻青臉腫的臉,呆滯地笑了笑。
他踱步回到自己的床邊,整個人倒了下去。
他呆若木雞地看著上鋪的床板,不時地傻笑。
他又想哭了,可是他哭不出來。
他戲謔地笑了一聲,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媽。”
“林洋,怎麽又打給媽了。”
母親的反應仍然意外,林洋竟然連著兩天主動打電話給她。
“媽,我現在好難受。”
母親的聲音緊張起來:“你怎麽了林洋?為什麽難受慢慢跟媽說,媽聽你說。”
林洋抽了抽鼻子,長期以來一直構築在心裡的防禦轟然倒塌。
“媽,他們都看不起我,我分了手,爸和他新的家庭生活得很愉快,他不再需要我們了,我的工作丟了,我還和室友打了一架……”
林洋把心中的苦楚一下子都傾倒了出來,說到後半段的時候,林洋已經泣不成聲。
林洋接連的話顯然讓母親有些驚訝,但比起這個,她更擔心她的兒子。
“對不起啊林洋,媽不知道你現在活得這麽累,媽對不起你……”
“不怪你,媽,是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電話的那頭突然傳來了林洋痛哭的聲音,母親沒有再說話,她也沒有掛斷電話,只是靜靜地聽著兒子的哭泣聲。
“對不起,媽……我剛才沒有忍住。”
良久,林洋才重新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沒事的林洋,哭出來就好了。”
“媽現在很擔心你,但是媽現在沒辦法馬上去看你。”
“不用的媽,我沒事,您千萬不用來,我就是剛才實在是太難受了,現在和您都說出來之後,我好很多了……”
林洋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你從小就是喜歡無論遇到什麽事都藏著掖著,自己一個人應付,從來不和別人說,煩心事一件件堆積起來,才會一下子把你壓垮。其實你都可以和媽說的,無論你遇到了任何不開心的事情,媽都可以聽你傾訴。”
“對不起,媽……”
林洋一邊擦幹了眼淚,他覺得自己恢復了不少。
“媽。”
“媽還在聽呢。”
“我的腦子裡……還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話。”
“是不是你最近沒休息好,你聽到的沒準是你自己的聲音。”
“不是的媽,那個聲音雖然聽著和我的聲音有點像,但不是同一個聲音,而且那個聲音它還……”
“傻孩子,都長這麽大了,你都不知道人以為自己的聲音和別人耳朵聽上去的是不一樣的嗎?”
林洋全身僵住,背心一涼,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在他的體內蔓延開來。
“對不起媽,我下次再打給你。”
林洋急忙掛斷了電話,因為現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
林洋的雙手微微顫抖,他戰戰兢兢地點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他覺得嗓子有些沙啞, 說不出話,但他還是用力地對著手機說道:“停下。”
“停下。”
林洋點開了自己的第一段錄音,手機裡傳來了一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但卻又像是林洋第一次真真實實的聽到。
林洋心中劇動,他清了清嗓子,第二次對著屏幕說道:“停下。”
點開第二段錄音,林洋把手機放近了自己的耳朵。
“停下。”
錄音的聲音貼著林洋的耳邊傳來。
林洋的手指已經有些點不準屏幕了,但他還是拖動著抖動的手,劃過了錄音功能的按鈕,他調整著呼吸,盡可能的提升自己的音量:“我說,停下!”
點開錄音,手機的那頭就像是有人在朝著自己怒吼。
林洋慌張的把手機丟在了床上,他靠著角落縮起了身子,一臉震恐的盯著那部手機,全身上下都在戰栗,但他很快又想到了什麽,他重新拿起了手機,第四次點開了錄音功能:“你……好……我叫回聲。”
說到後半句的時候,林洋的聲音突然不再顫抖,反而是一種毋容置疑的自信,而那個聲音中夾雜著一絲的嬉笑聲,讓林洋下意識地捂住嘴——那絕對不是他的語氣。
他再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他捂著嘴,慌張地跑向了衛生間,對著鏡子,在那張鼻青臉腫的面龐上,他看到了自己那雙絕望無助的眼神,再往下,卻是一張揚著怪異弧度的嘴,就像是一個狂妄肆意的笑容。
室外明明是近三十度的高溫,林洋卻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根冰錐刺入了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