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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江湖路》第六十五章 大家與小義
對面那黑衣人頭領也嚇呆了,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大聲道:“再給我射!”又是一波箭雨襲來,淹沒在沈元景掀起的狂風暴雪之中。

 這群黑衣人徹底不敢動彈了,哪怕打頭的催促,也沒有幾個人敢舉弓射箭。沈元景腳下一點,閃身過去,一把揪住這人,提著他的脖子問道:“是姚世安派你來的?”

 頭領咬緊嘴唇,閉著眼睛,不肯回答,沈元景冷哼一聲,用力一捏,哢嚓一聲,將其脖子擰斷,隨手丟到了地上。

 對面余將軍遠遠望見,心裡擔憂道:“這位也太過魯莽了,何不收做人質?如此殺人,也不怕引發圍攻。”

 他這邊只是數十人,面對幾百人的圍攻,自認是敵不過的,沈元景一個處理不好,讓這隊人馬衝了過來,他們都活不了。

 果然人群一片鼓噪,旁邊幾個黑衣人對視一樣,抽出長刀,大喝道:“替將軍報仇。”縱馬殺了過來。

 余玠見狀,連忙說道:“快,過去幫忙。”余將軍在原地不動,護住他,陳莊主幾人剛走幾步,只見沈元景隨手拿過掛在馬鞍上的鞭子,往外一甩。“啪”的一聲,率先圍過來的幾人,都捂著喉嚨,倒在馬下。

 後面的人齊齊停住,其中一個驚呼出聲:“妖法!”不敢上前。沈元景方才只是在鞭子裡面灌注內力,抖做筆直,便如長槍利刃一般,割破了幾人的喉嚨。這一番動作太快,一般人瞧不出來罷了。

 他又一抖長鞭,卷過方才說話那人,拖在馬下,問道:“你來說,是誰派你來的?”

 這人十分怕死,想也不想,大聲回道:“是姚大人。他前幾日……”

 旁邊兩騎對視一樣,強上前來,要阻止他再往下說,沈元景再次動手,左一鞭,右一鞭,這二人依舊逃脫不得。

 其余的黑衣人再也沒有敢反抗的了,若只是這樣的功夫,並不可怕,但前次那漫卷風雪的一番動作,著實嚇人。

 沈元景松開馬鞭,放過手裡的人,這人點頭哈腰,連聲說道:“多謝少俠!”又見他攤開手掌,接住一片雪花,就見得那雪花快速膨脹,轉瞬之間,化作一朵晶瑩剔透的雪蓮花。

 這人嚇得“撲通”一聲跪下,連勝高呼:“神仙慈悲,神仙慈悲。”旁邊也有幾件兵刃落下,夾雜著跪地的聲音。川人信神鬼,所有人都在暗地裡嘀咕,莫不是遇到雪神了。

 沈元景一揮手,那雪蓮花碎成雪粒,接著狂風大作,吹得周圍的人東倒西歪,他說一聲:“都走吧。”這些人再也生不起抵抗的心思,不住的往後逃去。

 余玠等人見狀,連忙走了過來,上前深深一禮,道:“多謝閣下相救!”那陳莊主也跟著大聲道:”多謝清微真君救命之恩。”

 還沒來得及走的黑衣人都聽到了,驚叫出聲:“清微神仙?”有得跑得更快了,也有的反身過來,朝他磕頭。

 余玠狠狠的瞪了陳莊主一眼,似乎在怪他不該當眾點出沈元景的身份,皇帝知道了,定會起疑心。可這人並不是他手下,反而是聽他要返回京師,主動上來護衛的,怎好責罵。

 沈元景說道:“余大人,還要去臨安麽?”

 余玠正想說要去,可看見旁邊他的部下和士兵,臉上都有劫後余生的喜悅,又說不出來,咳嗽兩聲,含糊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趕路,尋一個乾燥地方躲避風雪吧。”

 這時候,那些黑衣人裡面,走出一個身量高大的漢子,大聲道:“稟真君,前面有一個山谷,適合歇息,我們來的時候,就躲在那裡,若是真君信得過,我可領你們去。”

 余將軍和陳莊主有些不信,這人根本不理會他們,只看著沈元景,又道:“真君不必懷疑,小人是從均州來的,受過蒙古人欺辱,若非真君替我出頭,小人這一輩子都沒法報仇。”

 沈元景點點頭,率先往前走去。余玠想了想,也跟了上來。不遠處果然有一處山谷,不見風雪侵襲。

 余玠請沈元景到了一個僻靜處,抖落身上的雪花,問道:“真君,你此次來,到底為何?”沈元景開門見山的道:“我來叫你謀反。”

 一聽此言,余玠嚇得跳了起來,大聲道:“什麽?”驚得余將軍領著兵丁就往這邊衝,又被他揮手趕走,低聲說道:“真君,我要謝你救命之恩,可余某也讀過聖賢書,決計不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

 “你不肯?”沈元景見對方梗著脖子,冷聲說道:“那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了。可惜了今日這谷裡的人,一個也別想逃脫。”

 余玠先是面帶不忍,後又震驚望過去,似乎不敢置信。沈元景盯著他看過,他亦回過眼神,嘴唇都咬出血來,卻不肯發一字。

 “這般寧死不屈?倒是有節操。罷了,我也不殺你了,反正等你到了臨安,難逃一死,闔門上下都是輕的,說不得還要累及家族。”

 余玠神色複雜,他死不足惜,倘若讓家族為之陪葬,就十分難受了。他臉色變幻,安慰自己道:“姚世安派人來殺我,定然是怕我見了陛下,有翻盤的機會,若非如此,何必狗急跳牆。”

 沈元景笑道:“余大人貴庚,三歲或是四歲?姚世安粗人一個,如此不智也便罷了,你以為謝方叔和他一樣愚蠢,會縱虎歸山?幼稚!”

 這一下將余玠的幻想戳破,他暗道:“是了,我之敵手,從來就不是姚世安。”瞬間變得頹然,說不出話。

 沈元景也不打擾,輕輕吟誦:“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裡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余玠驚醒,他曾是白鹿洞的書生,也是聽得懂這闕詞的好壞,問道:“這首《小重山》是真君所做?”

 沈元景搖搖頭,道:“嶽武穆大作。”

 余玠悚然一驚,高宗朝舊事湧上心頭,嶽飛之死,總是為武將者心裡繞不過去的陰影。他忽然發現,如今自己不正是處在當初嶽飛那個局面麽?

 他又想起沈元景的話來,心道:“是了,嶽武穆功績彪炳,自然有人會替他聲張,可我何德何能跟他比肩?況且我這一死,說不得二三十年,漢家江山都不在了,前朝的忠烈,誰來祭拜?”

 此時天色漸晚,眾人開始生火做飯,余玠胡亂吃了一些,在馬車裡面翻來覆去想了一夜。

 一面是朝廷,一面是家族;一頭是忠,一頭是孝;還有那深埋心底的利與名,始終不得兩全。

 第二日,他滿臉憔悴,找到在一旁打坐的沈元景,見對方神采奕奕,似乎一點疲憊也無,心底一聲長歎,道:“真君,我不能失了忠義,又不能害了家族,求真君慈悲,護我家人離開,我自去臨安領罪。 ”

 說罷,他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個頭。

 沈元景沉吟一陣,說道:“也罷,你既然不肯造反,我也不強逼你。不過大忠與大義你可分得清楚?你這一退讓,倒是成全了自己的名聲,可置川中千萬百姓之殷殷期盼於不顧,將其安危交予蒙古人之手,就不覺良心過不去麽?”

 這番話宛若一個晴天霹靂炸響在余玠腦海,他呆在原地。良久,才茫然的回頭看向周圍,只見那些跟隨他的兵卒,凍得瑟瑟發抖,縮成一團。又想起離開之時,川中百姓扶老攜幼、飽含熱淚相送。

 當年放棄科考之路,投筆從戎,數十年辛苦所為何事?往事一齊湧上心頭,他放聲大哭。

 那余將軍正在瞌睡,悚然驚醒,衝了過來,連聲問道:“大人,怎麽了?”

 余玠從地上爬起來,拭乾淚水,朝著看過來的眾人,大聲喊道:“我不走了。”

 眾人一愣,繼而反應過來,呼聲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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