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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在自己面前都有幾分拘謹的大哥,廖春玲心裡很不是滋味。
景隆八年夏天父母析產別居時,廖元冬十五廖春玲十一,這之前兩人同在廖家。雖說一個在祖母身邊長大,一個在母親身邊長大,但因為是親兄妹,兩人的感情還是不錯的。廖春玲等不到他開口,便主動道,“哥你找我有事?”
“……有。”廖元冬吞吞吐吐地把母親問他的話說了一遍,“妹妹,你說我該怎麽跟咱娘說?”
廖春玲問道,“哥,你這次過來是為了什麽?”
過來做什麽?廖元冬沉默了。
他父親是縣城的父母官,他又被祖母寵慣著長大,所以無論是在勒縣還是太康,他都是要雨得雨要風得風,他一直以為日子就可以這麽過下去。哪怕前年父母分家,母親帶著妹妹回了康安,他雖然因為見不到母親和妹妹難受,但日子依舊如常。
但去年底,父親太康知縣三年任期結束,下一任卻沒有著落。今年初新任太康知縣到任後,廖家在太康的地位變得十分尷尬。父親為了前程四處奔走,脾氣愈發暴躁;祖母天天在家罵薑家罵母親,說是他們害了父親;二叔和二嬸不再寵著他,原先跟廖元冬玩在一處的朋友開始衝他翻白眼,擠兌他……
天翻地覆後,廖元冬迷茫無措,心裡話也沒人可以說,現在面對妹妹,他終於可以說出口了,“這個月初,父親和二叔為銀子撕破了臉。父親說二叔私藏了銀子,二叔說他這些年給父親當牛做馬,父親的良心都喂了狗。父親一怒之下賣了太康的宅院,湊足盤纏讓祖母和二叔一家回鄉養老。父親帶著我進京,想請母親托大舅和二舅幫父親謀個差事。”
廖春玲直直盯著大哥,“哥你怎麽想的,你也覺得大舅和母親該幫著父親?”
廖元冬抬手揉了揉臉,“父親是有不對的地方,但他現在真是走投無路了。大舅若能幫一幫……”
廖春玲離開了廖家,接觸的人和事不再局限於一個小小的二進院內,看事情跟之前大不相同了。她心平氣和地講道,“父親中進士後,第一、二任官職是外祖父幫他求來的,外祖父被害後,祖母和父親因怕廖家受到牽連,不準母親和咱們倆回。父親第三任官職,是他用銀錢奔走求來的。第四任官職,是二舅為父親奔走求來的。哥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剛到太康時,父親言之鑿鑿地說要做出政績讓人刮目相看。但現在呢?”
廖元冬又用胖大的手掌使勁揉了揉僵硬的臉,說不出話來。
廖春玲繼續道,“我說句不孝的話:便是這次大舅幫父親謀了差事,三年後他也不能靠自己的本事再進一步,到時候怎麽辦?再讓咱娘拉下臉彎下腰去求大舅和二舅麽?”
廖元冬心虛道,“父親說,大舅是翰林院編修,二舅是兵部侍郎,他們幫父親謀前程,就是一句話的事。”
廖春玲反問,“大哥也這麽覺得麽?”
廖元冬迷茫道,“這些我也不懂……”
“哥。那我這麽問吧。”廖春玲換了種說法,“若你是大舅二舅,我是咱娘。我嫁的丈夫苛待我,你讓我跟丈夫分家,帶我回康安,花銀子為我置辦宅院,處處為我著想,但我居然跑到你面前,讓你舍面子花銀子,幫我丈夫升官。哥,你願意嗎?”
廖元冬搖頭,他不願意。
“哥,如果我這麽乾,不是寒了你的心麽?易地而處之,大舅和二舅為何要幫助父親?”廖春玲說到這裡,心裡的不滿也發了出來,“咱們還在勒縣時,二舅專門去了一趟,
敲打父親讓他善待母親,幫他謀了太康的差事。但父親怎麽做的?他這麽對母親,咱們外祖家為何還要幫他?”廖元冬低著頭道,“我明白了。”
廖春玲歎了口氣,“好,父親的事咱們就不提了。你是想跟父親走,還是想留跟娘、我和二弟在一塊?”
廖元冬小聲道,“若我也留下,父親身邊就沒人了,二叔帶祖母也不好……”
廖春玲站起身,“哥自己決定吧,不管你在哪,都是咱娘的兒子,都是我和二弟的親哥,你和父親可還有盤纏?”
“賣宅子的錢還有一些。”廖元冬紅著眼圈站起身,“妹妹,我……”
廖春玲見哥哥這樣,心裡也難受,她努力笑著道,“咱們家現在家底薄,母親精打細算,我正跟著五表姐和六表妹學著打理店鋪,日子雖不寬裕但卻舒心。大哥也要想辦法學點養家糊口的真本事,你快該成家立業了。等我出嫁時,還巴望著大哥大嫂幫我添些體面的嫁妝呢。”
廖元冬立刻挺起胸脯,“妹妹放心。等你出嫁時,我一定幫在夫家那邊添個百畝的莊子。如果妹夫敢欺負你,我打不死他!”
兄妹倆說了半宿話,廖春玲才輕手輕腳地回到正房, 她沒回自己的西裡間,而是在東裡間門外低聲問道,“娘?”
薑平藍輕應了一聲,從裡屋走了出來,“你哥怎麽說?”
廖春玲細細講了一遍後,薑平藍靜靜站了片刻,才遞給女兒一個荷包,“這是五十兩銀子,明日你哥走時,你偷偷塞給他。”
“娘……”
薑平藍把荷包退給女兒,“有廖家人攛掇著,你哥早跟我不親近了。你們倆是親兄妹,別生分了,以後要常聯系。”
廖春玲接了荷包,送母親回房,“女兒會的,娘早點歇著吧,明日我哥若不走,咱們一家子一塊出門轉轉。”
第二日一早用飯後,廖元冬吭吭哧哧地說了幾句話,便跪在地上給母親磕了三個頭,出門去找客棧找父親。廖元冬走後不久,薑老夫人便派人把女兒叫回府,提起廖青漠昨晚過來找長子,求長子幫廖青漠進禦史台,然後拉著女兒的手道,“當年是我跟你爹瞎了眼,沒能給你尋一戶好人家,讓你受了這麽多委屈……”
薑平藍自是勸慰母親一番,又帶著兩個孩子在薑府陪著母親用了晌午飯,才出府歸家。
還沒走到家門口,廖春玲忽然道,“娘,我哥!”
薑平藍抬頭,見自己的長子提著包袱孤零零地站在府門外,她加快腳步走到近前,喚道,“元冬。”
人來人往的柿豐巷內,紅著眼的廖元冬跪在母親面前,哽咽道,“娘,父親讓兒留在您身邊孝敬您。”
淚水在薑平藍的眼眶裡打轉,她彎腰扶起兒子低聲問,“你父親呢?”
“父親已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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