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認為司馬孚必破吳軍,如此一來我軍豈不是沒有出兵的機會了?”劉禪聽聞薑維料定諸葛恪必敗,不禁面露遺憾之色。
薑維道:“陛下勿憂,即便沒有諸葛恪兵馬在東南牽製曹魏,臣等亦披肝瀝膽誓死討賊!”
夏侯霸附和薑維之言,同樣稱自己願為大漢奮身而戰。
劉禪點頭對二人表示嘉許,隨後說道:“卿等的忠義朕知曉了,朕便把討賊興複之任托付與二位將軍。夏侯將軍先回去吧,朕還有些事想和伯約商議。”
夏侯霸應聲告退,先行離開宮中。
劉禪命近侍為薑維賜座,似乎準備與之長談。
薑維在椅子上坐下,心中雖有些微疑惑,但仍是靜靜等候天子開口。
“庲降都督張表剛剛派人從南中送來消息。”劉禪望著薑維似笑非笑。
“是關於薑遠的消息?”薑維已然猜到了。
劉禪點頭,隨後拍著座椅扶手道:“愛卿這個養子倒是厲害啊,去牂牁郡不出半個月,郡守朱巡便已經謀叛伏誅了。”
薑維微微皺眉,一時間沒有聽出劉禪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謹慎地問道:“這裡頭不會有什麽誤會吧?”
“張表上書稱朱巡勾結吳人,反跡昭然,確實該死。不過……”劉禪話鋒一轉,“薑遠才去牂牁這麽短的時間就牽出如此大的事,既然朕欣慰自己沒有看錯他的能力,又讓朕擔憂他是否太過年輕氣盛、行事不計後果。”
“陛下所慮甚是。”
“朕看了張表的奏章之後,不禁想到一件事。朱巡雖有反意,但起事如此倉促,甚至最後與結盟互利多年的吳人反目,是否也有薑遠的影響在內呢?”劉禪說著搖了搖頭,“如此一想,朕反倒不敢讓薑遠繼續巡視南中其余諸郡了。”
薑維明白劉禪的意思,天子這是在擔心薑遠行事激進,把原本沒那麽快反叛的朱巡給逼得不得不提前計劃,結果雖然失敗但也給且蘭城造成了相當大的混亂和損失。
依照天子的心思,多半是想如果換一個穩重的人去,或許能夠緩緩而圖,找個合適的機會秘密將朱巡拿下,再以雷霆之勢掃除叛黨和吳人奸細,這麽做便能將損失降到最低。
“那不如盡早把他從南中叫回來。”薑維建議道,“臣會對他多行鞭策教誨。”
“你知道他現在在牂牁郡做什麽嗎?”
薑維微微一愣,搖頭稱不知。
劉禪笑道:“張表說,他從吳人的據點中追回了大批丟失的物資,其中兵甲、精鐵一類已經收歸府庫,但糧食和布匹被他以朝廷賑亂的名義散給了郡中的南蠻。”
薑維心中感到不安,他雖然知道薑遠這麽做背後的理由,也認為安撫南蠻是件重要的事,但聽到這些話從劉禪口中說出來卻總讓他有如坐針氈之感。
“朕覺得這樣也不錯。”劉禪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悠悠說道:“本就是失而復得的意外之物,薑遠拿去給南蠻也正好可以展示我大漢仁德。”
“陛下英明,只是薑遠如此自作主張,等他回來臣定會好好……”
“大將軍身故之後,內外軍事皆落於愛卿一肩,軍務繁重,就不必苛責他了。”
“是。”薑維確定劉禪是真的沒有因為薑遠在南中的所作所為而生氣,這才放心地答應下來。
劉禪打了個呵欠,隨即露出了困倦之色,對薑維說道:“朕有些困乏,今日便到這裡吧。軍中之事,還望愛卿替朕多多費心。
愛卿在漢中治軍,若遇北伐良機,可先斬後奏。” “臣定不負陛下所托。”薑維起身向劉禪告辭。
……
七月之初,合肥新城之下,吳軍圍城已有兩月之余。
諸葛恪二十萬大軍被阻於城下,攻勢未歇但已失鋒銳,他的耐心早已在圍城日久中耗盡,對待麾下與左右愈發專橫獨斷。
酷暑炎天,吳軍各營染病者日漸增多,領軍之人卻不敢把軍中疫情如實向上稟告,因為諸葛恪下令敢言此類動搖軍心者皆斬。
東吳名將朱桓之子、鎮南將軍朱異建議諸葛恪應該撤軍回師豫章,再圖進取淮南,被諸葛恪當作是對其指揮的質疑與挑釁,大怒之下奪其兵權。
吳軍眾將畏懼諸葛恪的權威,隻得咬牙催令士卒舍命攻城,戰至九十余日時,合肥新城外牆上終於被吳軍石炮砸出兩道裂縫缺口,城內的魏軍也已傷亡大半。
守將張特於當日吳軍攻勢暫停之間隙,派人帶著自己的將軍印綬出城前往諸葛恪大營中拜見,奉上印綬對諸葛恪哭求道:“大將軍東興之戰威震淮南,今帳下兵馬強盛,張特自知守合肥不過螳臂當車,願降於大將軍。”
諸葛恪接過左右取來的張特將印一看,對來使笑問道:“張將軍何不早降?今圍城已近百日,破城在即方來降我,是否誠意欠奉?”
張特使者回答道:“大將軍有所不知,我家將軍非不願早降,實是眾軍所迫。我等家小皆在後方為人質, 降一人則誅連三族。但魏律有規定,守城百日援軍不至而降者無罪。”
諸葛恪眉峰微挑:“竟有此事?”
“今大將軍已圍城九十余日,司馬孚畏懼大將軍威名隻敢縮首於壽春,對我等見死不救。城中將士皆憤怒不已,若不是顧及家人安危,早就來降了。”使者聲淚俱下道,“張將軍命我奉印綬前來以表誠意,還望大將軍寬限數日,待百日期滿,我等當開門跪迎大將軍威武之師。”
諸葛恪心中大喜,上前將印綬還給使者道:“回去告訴張特,我相信他的誠意,不取他印綬,希望他早做投降準備。降我者不但皆可免死,還有重賞。”
“多謝大將軍!”使者擦去淚水,欣喜異常,對諸葛恪再三拜謝,帶著印綬返回合肥新城之中。
諸葛恪旋即下令各軍停止攻勢,左右正待執行命令,都尉蔡林出列高聲阻止道:“大將軍切不可被張特那匹夫給騙了!如今城牆已現缺口,魏軍也是力窮困窘,我軍再攻片刻便可拿下!”
“住口!”諸葛恪勃然大怒,“殺戮欲降之人,如何顯出我乃仁義之師?”
蔡林爭辯道:“大將軍怎麽不想想東興之戰,魏軍崩潰後寧願溺死也不降者數千,何也?張特死守將近百日,卻於此時請降,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
“衛兵,把此人趕出去!”諸葛恪重重拍案,對站在帳中猶豫不決的諸將吼道:“不去執行軍令,莫非爾等不願看我成功嗎!”
被衛兵推出軍帳的蔡林回頭惱恨地看了一眼,狠狠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