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遭遇的襲擊似乎讓朱巡受了不小的驚嚇,回到且蘭城中之後並未返回太守府,而是要求薑遠和魏犀兩人將他直接護送回家中。
“魏將軍,轉運隊遇襲之事就拜托你們了,本太守今日身體不適……薑將軍,讓你見笑了。今日相救之恩,來日必報……”朱巡在家門口對二人表示自己需要休息一日,追回被劫貨物的事就全權委托魏犀率郡兵去執行。
薑遠擺了擺手大方地回應道:“太守好好休息養神,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那賊人已被我弩箭所傷,即便不死應該也暫時不能作惡了。”
朱巡點了點頭:“之前答應陪將軍巡視且蘭周邊之事……”
“不急,可以等魏將軍討伐歸來再定。”薑遠安撫道。
今日有魏犀帶兵隨行保護,尚且都遭到襲擊,面對此種險情薑遠也不敢大意,暗忖巡視周邊的計劃還需要結合接下來的情報收集再做仔細籌備。
“那末將這就領兵去北面搜剿叛賊,朱太守和薑參軍便留在城中等候好消息吧!”魏犀在朱府門前與二人分別,帶著麾下的郡兵返回營中準備進剿之事。
薑遠隨後也向朱巡辭別,他現在覺得自己距離牂牁郡騷動的真相更進一步了,但依舊有很多可疑的地方想不明白。
目前看來,魏犀雖然聽命於朱巡,但兩人在立場上並非完全一致。薑遠現在更傾向於魏犀是屬於被利用的一方,只是朱巡在這裡頭究竟扮演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呢?
之前在山中時,朱巡曾經有過勸阻魏犀出兵的言行,雖然他的理由是且蘭城中需要兵力保護,不過薑遠卻總覺得他似乎對魏犀追回丟失貢物的想法十分擔憂。
聽一個人說話不僅要聽他說了什麽,還要往深處去判斷他話語背後的真實意圖。薑遠現在隱隱有些懷疑朱巡是否和那夥劫走貢物的賊人有所聯系,甚至懷疑他是監守自盜,畢竟這樣比直接貪汙多了一層掩護,來得更安全。
明面上以太守的身份征集送往成都的貢物,暗地裡指使手下扮作叛賊襲擊奪走貨物再中飽私囊,就好比自己和自己下棋,每一步都在掌握之中,挑選動手伏擊的地點也是易如反掌。
如果真是這樣,那朱巡就一定不會坐視魏犀去剿滅那股“反賊”,畢竟那可是他發財的工具。如今他稱身體不適,要求魏犀和薑遠護送他回府,已經成功拖延了時間,魏犀如今回營再布置進剿之事就多了進出城這段行程。薑遠斷定,若是朱巡和賊人有關系,一定會趁這個時候想辦法通風報信。
懷著這份疑心,薑遠離開朱府之後並沒有真的走遠,而是留在附近的街巷路口觀察朱府的出入情況。
他盯了足足半個時辰,卻發現朱府的大門一直緊閉,既沒有人進來也沒有人出去。
是自己想多了麽?朱巡其實並不認識那夥賊人?薑遠不禁在心中產生了自我懷疑。
他緩緩離開路口,走出幾步之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對方要通風報信未必會從正門出入!
想到此節的薑遠一拍腦門暗罵自己愚蠢,趕緊折返繞著朱府的外牆察看是否存在後門或側門。
蒼天不負,繞著朱府外牆走了半圈之後,薑遠果然找到了位於西面的後門。
柴門虛掩著,似乎有人曾經此離開過……
……
且蘭縣轄境北部,與鄨縣接壤的某處深山。
受傷的蠻族少女彎著腰,右手繞過胸前捂著淌血的左後肩,一步一步挪向左毓與其所率領的東吳斥候們藏身的山洞。
薑遠的弩箭在近乎極限的距離射中了她的左後肩,雖然箭入皮肉不深,沒有傷及骨骼,但這個傷口的位置卻十分糟糕,她幾乎沒辦法靠自己把箭取出來。於是她只能咬牙強忍著疼痛,走自己熟悉的捷徑來此向吳人求助。
來到洞窟入口前的鹿迷陷入了遲疑,因為往常守在入口的兩個吳軍斥候不見了。
左大人是謹慎小心的人,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可能有這般疏漏,難道……鹿迷心中一慌,隱隱猜到左毓等人也許已經離開了。
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她緩緩走進洞窟直抵深處盡頭,果然沒有看見半個人影。
左大人等人似乎走得十分匆忙,許多東西都沒來得及帶走,鹿迷對著地上遺落的氈毯和零碎雜物發呆。
這可如何是好?她一時沒了主意,左大人等人藏在這處深山之中的隱秘洞窟可謂神鬼不覺,自己此前一直都是來這裡和他們進行聯絡的。
如今這夥人卻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連個線索都沒有留下,為什麽他們走得這麽急呢?
少女沉吟思索之際,忽然聽到身後突兀地響起“喀拉”一聲,顯然是一截枯木被人不慎踩斷所發出的。
她急忙轉身,雙目卻被驟然亮起的十余支火把刺得睜不開。
火把光輝映照之下,幾十名漢軍官兵冷冷地凝視著她,為首的魏犀冷峻的眼神中既有驚喜也有遺憾。
“尋到這處洞窟時本將還以為撲了個空,不過還是決定埋伏在周圍等等看賊人是否會去而複返。哼,果不其然。”他對鹿迷用炫耀般的語氣訴說著自己的策略。
“可惜啊,本欲射虎,誤中一獐。”魏犀自嘲一笑,“不過反賊抓住一個是一個,總比一無所獲的好!”
鹿迷又驚又怒,從魏犀的話中她明白了左毓等人一定是提前從什麽渠道得知了官兵前來搜剿的消息,於是全員匆匆轉移了。可笑自己毫不知情,還想來此求助,結果卻是自投羅網。
她伸手想去摸腰後革囊中的木箭,但手剛一動對面的漢軍就齊齊抬起了弓弩。
“不想被射成刺蝟,就自己慢慢走過來。”魏犀威脅道。
鹿迷目光露出厲色暗暗咬牙,她倒是有心拚死一搏,可左肩之後的傷口實在礙事,傷口不時作痛讓她連拉弓都做不到。
開弓離不開雙手,但用刀卻只要右手就夠了,反正自己被這麽多人堵在這處洞窟內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拚得了一個算一個!
她心中主意已定,假意表示降服,按照魏犀的要求緩緩朝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