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遠策馬趕往廖化和俞廣兩軍所在的伏擊陣地,隔著老遠便聽到了從那個方向傳來的騷動,頓時心中暗暗叫苦——不知哪裡又來一支敵軍,竟然襲擊了己方的後陣。
他在一處坡上勒馬眺望,見廖化軍大半已經衝出了埋伏地,正在道路上和一支魏軍混戰。俞廣的虎步軍因缺乏鎧甲及武器,普遍還留守在原先的陣地,不過因為廖化軍與敵軍態勢糾纏的緣故,虎步軍並不敢肆意放箭。
薑遠望了一陣,很快便發覺這支偷至己方陣後的魏軍數目不多,目測不會超過八百人,但清一色全是騎軍。
得虧是廖化乃久經沙場的宿將,雖然背後遭到意料之外的敵襲,卻能臨危不亂指揮鎮定,因此漢軍很快穩住了陣腳。
魏軍這支不滿千人的騎軍驟然突入本來是給鄧忠準備的口袋陣中,破竹之勢很快便因漢軍的反擊而收止,被兵力數倍於他們的漢軍攔腰截斷分成前後兩段。
廖化見魏軍騎兵首尾不能相顧,又得知張嶷已經在前方與鄧忠交戰,便急催部下加緊進攻,以期盡快殲滅這支魏軍好趕去援助張嶷。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率領這支騎兵的魏將甚是悍勇,與被隔斷在前的半數騎軍不斷衝擊漢軍的陣線,依靠騎軍的機動力逐漸拉扯出了缺口。
“將軍!魏軍的前部要衝出去了!讓我等出戰吧!”負責統領八百名精銳士卒作為此戰預備隊的將領見戰況緊迫,急忙向廖化主動請纓。
廖化卻沉默地凝視著戰場,並沒有答應部下的請求。
“將軍請速速決斷!張將軍部正在前方接戰,若放這支魏軍過去,雖只有百騎,也足以威脅無當飛軍後方!”
廖化斷然拒絕道:“不可!尚不知前方戰況如何,若此時便將所有兵力用上,再遇意外便沒有扭轉的余地了。”
“那張將軍他們……”
“無當飛軍驍勇善戰,眼下的局面還不足以讓他們崩潰,我相信張嶷!”廖化堅定地說道,“傳令諸軍,敵騎前部的將領勇不可當,放他出去便是!全力圍殺陷入我軍包圍的殘敵!”
邊上的將領神情凝重地答應了一聲,他們都知道廖化這是做出了取舍,打算暫且讓無當飛軍承擔壓力,以保證主力可以清掃完後方的威脅再進入戰場。
薑遠在坡上看到被圍困在前方的幾百名魏軍騎兵在首將的帶領下衝破了漢軍的防線,一想到這些人將毫無阻礙地衝到張嶷軍的背後,他的額頭和手心頓時冒出了汗水。
無當飛軍正在和鄧忠鏖戰,且完全不知道後方出現敵情,這個時候若讓敵軍衝過去,哪怕只有幾百騎也會造成巨大威脅!
情急之下,薑遠腦袋一熱,竟然完全沒有考慮自身的安全,便催馬衝下山坡,徑直馳向敵軍行徑的道路迎頭對衝。
衝出廖化軍包圍的魏軍騎兵有接近三百騎,帶頭的魏將正是先前在原道城協助鄧艾守城的討蜀護軍徐質,他方才帶頭衝陣已經殺了不少廖化手下的漢軍,此時衣甲染血長槍殷紅,背後裝有攻城斧的皮革斧套中也滿是血汙。
徐質受鄧艾之命,帶走了原道城內全部的八百騎兵,正要前往祁山警告鄧忠薑維軍主力已經離開原道城,沒想到卻在鑰谷遭遇了設伏的漢軍。他藝高人膽大,見漢軍設伏的方向對著東面而自己從西邊來,便果斷領軍衝擊打了廖化一個措手不及。
只是沒想到廖化軍也頗為堅韌,這麽快就從混亂中恢復了組織,導致徐質手下大半的騎軍都被圍在了重圍之中。
那些人自然是救不得了,徐質可沒有狂妄到覺得自己能夠帶幾百人再度殺入五千人的軍陣把後面被困的弟兄救出來的本事。這種事是需要莫大的勇氣和兵將上下一心的信任的,也就張文遠、趙子龍這樣的猛人做的出來,他現在隻想著完成鄧艾交代自己的使命——向祁山和天水提出警告。
所以哪怕整支騎軍都損失在這裡,只要有一個人成功把薑維軍主力動向的情報傳遞到祁山和天水就算成功。
但徐質沒想到的是鄧艾雖然算到了蜀軍的行動,卻還是晚了一步,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數百騎殺出敵陣之後還能遇到一個單槍匹馬迎面衝來的瘋子。
這個瘋子是薑遠,他早就把目光緊盯在了徐質身上,打算擒賊擒王。如今唯有先把敵軍首將斬殺,才有機會給張嶷和廖化兩軍爭取時間,減少己方的損失。
徐質自負武藝精湛,向來不懼任何人,見薑遠目標明確縱馬朝自己衝來,不但沒有害怕反倒熱血沸騰。只是他沒有看懂薑遠在途中舉槍兩次並在上方畫圓的動作,這種多余的動作似乎沒有任何意義,也不像是某種槍術的起手。
來不及多想,兩人的距離飛速接近,徐質正準備給薑遠來個迎面一槍,忽然見到自己左右閃出兩騎加速衝上前去,原來是正在他身後的兩名騎軍見有人直取主將,彼此眼神相約之後主動上前攔擊。
雖然覺得這兩人多事,但徐質也沒有阻止,而是打算趁機觀察那單槍匹馬朝自己衝來之人的身手。
只見前出的兩名魏騎分別從左右夾向薑遠,其中一人卻還沒有來得及接近到交手的距離便一頭栽落馬背,前心一枚弩箭穿透皮甲正中要害。
薑遠一箭得手,立刻將空匣的手弩掛在馬上,雙手握槍刺向與自己貼近的另一騎。
雙方坐騎錯首擦肩的瞬間,薑遠精妙迅疾的兩段連突刺一虛一實,第一刺騙開對方的槍勢之後急收再刺,第二槍毫無懸念地將那名魏騎刺下了馬。
“好身手。”徐質忍不住低低讚了一聲, 不過並未因此而怯戰,反倒搶在身後的士兵趕上來掩護之前加速衝向薑遠。
“鼠輩看槍!”
徐質出槍的同時發出如雷怒吼,想要在氣勢上先壓對方一頭,他已經見識過了薑遠的兩段槍術,決定先發製人以搶攻代替應對,把做決定的機會交給對手。
薑遠神色冷靜,沒有被徐質突然的震吼擾亂心神,看準對方槍路之後大膽地只靠小幅度扭轉腰身躲避,同時借助扭腰發力還手向徐質刺出一槍。
兩人的刺槍都落了空,但彼此出槍都在電光火石之間,一槍刺罷戰馬還未完全錯過,隨後薑遠和徐質不約而同地伸手握向背後,兩把攻城斧同時出鞘。
徐質用的是揮砍,打算把薑遠連人帶馬斬下,薑遠卻用的是投擲,順著拔出斧子的慣性直接將斧子甩向了徐質的腦袋。
“哐當”一聲,徐質刹那間兩耳震鳴雙眼一黑,劈砍的斧子失去了準頭,驚險地從薑遠鼻尖掠過砍了個空——薑遠扔出手的斧子砸在了他的頭盔上,但不幸中的萬幸是最先接觸頭盔的是斧柄而不是斧刃。
兩人都在心中一面惋惜失手,一面暗歎好險。
徐質從腦震蕩中回過神來之後,立刻調轉馬頭,同時薑遠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他們各自反常的舉動讓魏軍的騎兵們都愣住了。
徐質的任務是盡快突出此地趕去報信,此時竟然回頭想要和敵將纏鬥。
薑遠的轉頭就更加匪夷所思,因為這等於直接把自己的後背露給幾百名魏軍。
因為他們都有各自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