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密林之中,一處隱蔽的洞窟前,正在交談的兩個黑衣男人同時轉頭看向了發出窸窣動靜的樹叢。
“什麽人!”其中一人拔刀喝問,另一人也做出了戒備的姿態。
“是我。”樹叢中鑽出一個戴著稚羽頭飾,身穿獸皮的瘦小身影。
那是一個蠻族少女,頭髮自耳根處齊齊裁斷,在腦後扎了一個小髻。
守在洞窟前的兩個男人松了口氣,其中一個收起刀說道:“原來是鹿迷啊。見這麽久不回來,大家還以為你去投靠蜀人了呢。”
“我怎麽可能去投靠與我有血海深仇的蜀人。”鹿迷的官話發音不太標準,帶著濃厚的南中口音。
“你記得就好,蜀人貪得無厭,只知道壓榨掠奪南中的資源,把年輕的男人送上戰場、把女人當作奴隸羔羊。”
“我一定會復仇的。”鹿迷狠狠地說道。
“快進去吧,左大人在等你。”守在洞口的男人讓開了路。
蠻族少女從兩人之間穿過,踏入深邃黑暗的洞窟。
洞窟內沒有點任何照明之物,似乎有不少人坐靠著兩側石壁休息,在鹿迷踏入的瞬間,無數雙反射微光的眼睛亮起,一同朝她注視。
鹿迷對那些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視若無睹,從容地走到洞窟最深處,此時她的眼睛已經適應了洞窟內的黑暗,能夠看清坐在一張獸皮上的首領。
“左大人,我回來了。”她向首領下跪。
“是鹿迷嗎?”盤膝而坐的首領睜開眼,“這次多虧了你提供的消息,伏擊進行得很順利。不過很可惜,蜀人運送的只是兩車獸皮、醃肉和少許象牙而已。似乎只是牂牁郡獻給成都供禮的一小部分而已。”
鹿迷問道:“大人不滿意嗎?”
“除了幾顆未經雕琢的象牙,這些東西沒什麽價值。”被稱為左大人的首領搖了搖頭,“我更希望能夠得到運往成都的金銀,或者大宗的糧草。”
鹿迷回答說:“道路曲折艱難,轉運的糧草在路上就會耗費許多。況且現在春種剛過,大概府庫裡也沒什麽余糧。”
“你說的有道理。”
“大人何不帶領我們去襲擊金礦銀坑?我知道牂牁境內就有一處大礦……”
首領擺了擺手打斷了她:“那裡一定有庲降都督府的兵馬守備,況且就算我們偷襲得手,也沒法把礦坑搬走不是嗎?這麽做風險太大,收益太小,不劃算。”
“大人答應過,要給南中解放、讓百蠻諸部恢復自由。”鹿迷緊握雙拳,目光殷切。
“現在還不是時候。”首領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我國現在正舉傾國之兵對付淮南的魏人,太傅此戰若勝,則蜀人必然趁勢舉兵北出夾攻魏人。等到蜀兵都北出漢中了,我們才好在南中放開手腳做事。”
鹿迷默默低下頭去表示服從,但心中卻在想——如果太傅敗了,他們還要再等多久呢?
“退下吧鹿迷,去聯絡散落的族人做好準備。”
“是。”
等那蠻族少女離開之後,東吳交州刺史麾下綏邊將軍左毓揮手招呼親信近前。
“大人有何吩咐?”
“把這封信帶去且蘭交給朱太守,告訴他我希望盡快得到答覆。”左毓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交給親信之人。
“小人遵命。”
……
薑遠一行人趕路直至傍晚,因李膽帶傷而拖慢了速度,最終在且蘭城郊外的一處漢民聚居的山村借宿也一夜。
第二日平明,三人再度出發,走完了最後一程路,順利抵達且蘭。
且蘭城郭簡陋,遠不能和蜀漢直接統轄的益州北部相比。薑遠看到那低矮殘舊的城牆和水溝般的護城河之後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要是曹魏雍涼地區的城池都是這般樣子,漢軍也就不用為攻城戰頭疼了。
他估計且蘭城的城牆可能都經不住中型投石車和床弩的轟擊,架上雲梯之後用不了十秒鍾訓練有素的士兵就能登上城頭。
這種紙糊般的城牆估計也就能防一防山賊流寇了。
不過像南中這種偏遠之地,也很難發生大規模的戰爭,就算是諸葛亮當年征南也只是擊潰帶頭叛亂的豪紳大族和渠魁夷帥,之後大軍所到之處望風而降。三月進兵,五月渡過瀘水,至秋季便基本結束平叛作戰,戰事平息後則是漫長地安撫民心籠絡當地的豪強。
如今經過三十載經營,南中幾乎已經不再具備發生大規模叛亂的可能性,所以大修城防鞏固軍備這種勞民傷財的事在南中諸郡性價比都很低。畢竟為了實現“王業不偏安,漢賊不兩立”的國策理想,有限的財力和人力還是要用在北面的。
除非再度和東吳交惡, 雙方從低烈度的暗鬥轉化為你死我活的征伐,否則南中地區確實沒有加強軍備的必要。
而從目前掌握的歷史來看,薑遠覺得在不發生特大意外的前提下,吳蜀表面上還是能夠維持聯手抗魏的統一戰線的。
而作為穿越者的自己是這個世界最大的不穩定因素,所以只要他不膽大包天亂整活,和東吳的關系暫時應該不會出亂子。
先魏、後吳,薑遠心中思路清晰明確,至少在拿下長安全據關中和西涼之地之前不能和東吳掀桌翻臉。
但如果吳人想要在斥候、諜報上搞些暗鬥的小動作,他也不介意禮尚往來過上兩招。
“薑參軍,我們到館驛了。”高騁看著且蘭城簡陋的館驛,擔憂地說道:“這地方看起來不太安全,是否該向太守提出給我們另外安排地方住下?”
眼前所謂的且蘭館驛只是一個小小的四合院,而且四周和雜亂的集市民居很近,院牆又十分低矮,確實安全性不高。
不過薑遠沒打算計較這些小節之事,對高騁表示暫且先在這裡住下。
眾人將馬匹交給館驛中的差役牽去喂食照顧,去房間卸下行囊,隨後決定分開行動。
“李副尉,你就留在館驛吧,我會托人給你請個大夫來看看。”
薑遠的提議李膽求之不得,旅途勞頓,他右臂的傷口還時不時發痛,早就想躺下歇著了。
高騁也不想多帶個累贅,對此也沒有異議。
於是三人一拍即合,李膽留在館驛,薑遠和高騁兩人輕裝出門,直赴且蘭城內的牂牁郡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