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面及地的豪華落地穿衣鏡,呈品字型擺放在陳芷瑜面前,鏡子頂端的包金六翼獸雕塑花紋,在柔和的燈幕下,反射出奢麗的光芒。
陳芷瑜安靜地站著,雙臂如芭蕾舞演員般向著兩側伸展,下巴微微揚起,兩名服裝師動作輕柔地捧來今年最新款的全球限量版晚禮服,服侍她穿在身上。
銀灰色的絲光綢面料,束肩淺V收腰的款式,下擺如水波般鋪散開來,純白羊毛地毯上像開了一朵幻麗的銀色花朵。那裙擺上鑲嵌的星星點點的碎鑽,每一粒鑽石皆出自頂級珠寶品牌——瑪安麗·喬。
遠遠看去,遍布裙幅的碎鑽便如夜色下粼粼的波光,又好似漫天星子倒映於水面,而陳芷瑜便是開在水面上的一支清蓮,綺麗奪目,令人不敢逼視。
整件禮服裙采用了最時尚的立體剪裁、純手工縫製,貼體的腰身設計與胸前帶著小心機的那一抹雪膩,流露出似有若無的性感,卻又絲毫不顯張揚。
“陳小姐,這件晚禮服真是被您穿出了高級感,真的好美!太美了!”
蹲在陳芷瑜側邊的服裝師目眩神迷地看著她,臉上滿是讚歎與羨慕,而在說話時,她的手還在細心地一縷一縷張開繁複重疊的裙幅,以使整體的設計感更加突出。
另一名服裝師半跪在陳芷瑜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著高跟鞋的系帶。
暖白色的緞帶上,也鑲嵌著同款碎鑽,在纖細的腳踝處纏繞成一朵純淨的花結,像是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握住了那纖嫩得有若蓮莖的一段玉骨。
八吋鞋跟的高跟鞋則采用了今夏最流行的灰色磨砂銀的材質,浪漫中帶著魔幻,讓人想起午夜十二點的水晶鞋。
“配飾的話,就選這對鉑金鑽石耳環麽?”
第三名服裝師恭立在陳芷瑜的另一側,戴著白手套的手小心地捧著一隻絲絨首飾托盤,那上面放著一對同品牌全球限量款粉鑽耳環。
服裝師將耳環在陳芷瑜的耳畔比劃了幾下,恭謹而又輕聲地問道:
“陳小姐,請問您要不要再試一下同款系的項鏈呢?”
這款配飾是一整套的,而陳芷瑜卻隻選了耳環,余者都沒要。
此刻,她在鏡前半側了身,纖長的手指輕撫過領口與腰肢,櫻粉的指尖襯著雪白的肌膚,嬌嫩得宛若含苞待放的蓓蕾。
“不用了,就這對耳環吧。”紅潤的唇角微微勾起,陳芷瑜向著鏡子飛過去一縷眼風。
淺V領口輕熟風的設計,那一抹裸露在外的雪膩才是最好的裝飾,任何多余的飾品都會破壞這小小的心機,奪去它本該擁有的光彩。
陳芷瑜相信,她即將見到的那位超級金主,一定會滿意於這沒有任何飾物的一領雪色的。
穿好了晚禮服、在發髻間簪上同款的星鑽發飾,那三名服裝師便帶著職業化的禮貌微笑,彎著腰退了出去。
陳芷瑜獨自立在鏡前,望著鏡中的那一道麗影,面上是濃得化不開的沉醉與癡迷。
她從不曾這樣美麗過。
她也從不曾如今日這般風華絕代、光彩照人。
原來,她與那些頂級流量、當紅大明星們的差距,也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大。
一身限量版晚禮服、一套全球最頂級的裝飾物,便能讓她這朵開在路邊的小花,搖身變成為皇冠上最耀眼的那顆珍珠。
陳芷瑜目中的癡迷,漸漸化作了狂熱。
從前,她一直以為,踏上那條鋪滿紅毯的台階、走上那個寶座,是一個極漫長的過程,她需要花費許多年的時間、與無可估量的精力。
而現在,一切唾手可得,簡單到讓她總覺得自己在做夢。
可是,一想到她此刻所擁有的,在不久之前還曾險些落入旁人之手,陳芷瑜的心裡,便會生出一種既後怕、又慶幸的感覺。
還好,她牢牢抓住了這個機會。
“啪嗒”,厚重的絲絨簾幕被一隻乾淨的白手套掀起,穿燕尾服、系領結的灰發管家腰板筆直,微微垂首,語聲恭謹地道:
“小姐,車備好了,可以出發了麽?”
陳芷瑜在簾幕掀起的一瞬便調整好了表情,此時聞言,面色淡然地輕輕點了點下頜:
“可以了。”
老管家轉身拍了拍手,兩名穿製服的高大男仆應聲而入。
他們訓練有素地走到陳芷瑜身邊,其中一人動作輕緩地將陳芷瑜的右臂搭在胳膊上,另一人則在她身後彎下腰,提起了晚禮服華麗寬大的裙擺。
灰發管家半低著頭,做了個請的動作,轉身在前引路,兩名女仆掀開簾幕,一行人如眾星拱月一般,簇擁著陳芷瑜向前走去。
她微揚著秀項,如同一隻驕傲的天鵝,徐步踏進了金碧輝煌的大廳。
旋轉樓梯如雁翅般在她的兩側展開,她站在黑白棋子格的大理石地面,猶如國際象棋中代表女王的那枚棋子,凜然不可侵犯。
這裡是遼城最頂級的私人會所,普通人根本連它的名字都沒聽過。
而今天,這間會所卻只是她陳芷瑜梳妝換衣之處,那位金主將在另一所更為豪華的花園別墅裡,與她共進晚餐。
這個飯局,便是新藝美老總鄭宜人送給陳芷瑜的大禮。
當然,這份兒大禮並不是白送的。
鄭宜人已經與她草簽了一份協議,一旦這位金主答應注資,陳芷瑜就必須與新藝美簽署為期十年的長約,同時,新藝美則會回贈她百分之十的股份。
換句話說,只要過了今晚,陳芷瑜便將成為東北郡最大的經紀公司的股東之一。
竭力抑製著狂跳的心,陳芷瑜的呼吸卻還是有些急促,唇角更是忍不住地上揚。
她已經聽鄭宜人說過了,這位金主對她非常地中意,親自點名要與她共進晚餐。
為了這場晚宴,金主還提前送來了晚禮服與首飾,並附贈了一支全球頂級專業團隊,為陳芷瑜提供全方位的服務。
彎腰跨進加長版豪華轎車,任由兩名男仆整理好那水波般的裙擺,陳芷瑜的神思始終有些恍惚。
車輛行駛了起來,發動機的轟鳴聲低沉和緩,讓人有種想要睡去的感覺。
陳芷瑜抬頭四下打量,垂掛著白色防偷窺紗簾的車窗,遮住了這一路的街景,亦讓這輛車如同一個小小的世界,與世隔絕。
她強忍下了一個哈欠,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放棄了喝杯酒壓壓驚的打算。
縱使旁邊的酒櫃裡放滿了各類名酒,可陳芷瑜還是認為,在沒摸清金主的喜好之前,任何多余的舉動,都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冒險。
於是,她端莊優雅地坐著,除了身下的座位,身體其余部分不與任何地方接觸。
微微搖晃的車身如同起伏的海浪,她的思緒仿佛也在漸漸飄向遠處。
驀地,車身明顯地帶過來動了一下,她整個人也一下子清醒了幾分,隨後,她便聽見一個聲音在說:
“是你!”
那聲音非常地小,跟蚊子哼差不多,聽上去就像是耳朵背氣又蒙了幾床被子,然後有人在外面與你說話。
陳芷瑜突然便有種被什麽東西蒙住頭的感覺,她的感知、她的神思,都像是失了真的畫,正在她的眼前失去色彩。
再下一刻,她眼前的世界,便被黑暗所吞噬……
婁玉笙“吱”地一聲刹住共享單車,不無遺憾地歎了一口氣,指間那流光般的畫筆,飛快地隱去。
此處是遼城警局外的那條長街,在他前方十余步開外,立著個極俊美的便服男子。
“哦,是程警官啊,真是好巧。”婁玉笙笑得十分靦腆。
在一切尚未揭穿之前,他很願意陪著這些小輩演一場戲。
畢竟,前路已定,結局也早已寫就。那麽,就讓過程變得有趣一些,讓他在遼城的最後這一晚顯得不那麽乏味,以後想起時,也能多些意趣,這樣便也不枉他留在這城市數十年之久了。
“婁同學,這麽晚了要去哪兒啊?”
程北郭單手抄著褲兜,懶洋洋地斜倚在一棵行道樹旁,那雙總是很淡漠的眼睛裡,有著一閃而逝的驚異。
他沒想到,那系列詭案的真凶,竟然就在美院!
他目注著眼前俊秀的青年,腦海中迅速呈現出婁玉笙的資料。
婁玉笙,遼城本地人,今年二十歲,美院二年級學生,師從西洋畫院張遠教授。
二十多天前,在《夜瓏》劇組片場,新藝美旗下小花陳芷瑜不慎落入青湖,是婁玉笙下水將她救上來的。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程北郭才會認識他。
平心而論,若非自家妹妹那天才般的感應能力,程北郭是不可能找得到婁玉笙的。
在這個他曾面對面與之進行調查取證的學生身上,他沒有感到過一絲一毫的陰邪之氣。
他甚至還覺得這個學生過於害羞了些,老實得都不像這個時代的大學生。
“哥,你小心些。”
婁玉笙身後不遠處,程紫微一身簡單的運動裝,全身上下仿佛被一層白光籠罩,就連她的眼睛也變成了純透明的水晶色。
相較而言,她那頭奶奶灰的卷發,反倒不那麽醒目了。
她比程北郭看上去還要緊張。
因為,她幾乎察覺不到婁玉笙身上的能量波動。
那並非緣於對方力量太低微,恰恰相反,這是氣息收放自如的高手之舉。
其實,她今天原本只是想例行做個查驗而已。
九號線地鐵透水事故挖出的屍骨,程北郭已經檢查過了大部分,依舊如往常一般沒有收獲。
長時間、多輪次地時間回溯,讓程北郭損耗巨大,即便喝了好幾瓶靈泉水,他的身體也有些吃不消。
程紫微心疼哥哥,便自告奮勇替他完成余下的工作。
半個小時前,當她對最後一副屍骨進行時間回溯時,在時空旋渦的邊緣,她感應到了一縷微弱的能量異動。
僅僅是這一縷異動,便將她的回溯術攪得稀爛。
而更關鍵的是,這異動與她在東洋感應到的混亂異動,十分相似。
程紫微立刻意識到,真凶已然現身,且真凶的身上還有活人的生魂之氣。
她一秒鍾都沒耽擱,立時拉著程北郭奔出警局,同時飛快布下一個簡單的結界,攔下了那股混亂波動的中心——婁玉笙。
可奇怪的是,將人攔下之後,對方身上的生魂氣息卻已不見,程紫微隻以眼尾余光瞥見了一道流光,再定睛細看時,什麽都沒發現。
但她還是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斷。
婁玉笙身後背著的那隻畫筒,有問題。
“程警官,你們倆是兄妹麽?”
婁玉笙回過頭,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全身如白霧輕攏的程紫微,複又轉向程北郭,眉梢挑了挑。
“你說是就是吧。”程北郭打了個哈欠,仿佛對什麽都提不起勁,而他的眼睛,卻始終牢牢鎖定在那隻塑料畫筒之上,再度問道:
“婁同學還沒說要去哪兒呢?”
不知為什麽,程北郭覺得那畫筒上有一層水波樣的東西,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
“我說我要去學校,警官大人信麽?”婁玉笙笑吟吟地道,身上的氣息十分放松。
“當然信。婁同學可是見義勇為的好學生、好市民, 我們警察也要向你學習。”
程北郭的臉上掛著淡笑,衝著他抬了抬下巴:
“話說你背後的這個筒子裡放著最新的作品吧?要不要拿出來給我看看?別看我這樣,我也學過幾年美術,會畫兩筆的。”
婁玉笙玩味地看了他一會兒,啟唇笑道:“好。”
說話間,竟真的從背後抽出畫筒,打開蓋子,拿出了裡面卷起的畫稿,慢慢展開。
也就在這個當兒,程紫微陡然面色一變,大叫一聲“哥小心”,那籠罩全身的白光已是如箭奔湧。
刹那間,婁玉笙身前的空間竟猶如鏡面般地扭曲了起來。一個人高的半透明旋渦平空出現,內中無數灰白色的物質飛快旋轉著,玄異強大的吸力自其間漫溢,仿佛要將周遭的一切都卷入其中。
“空陷”,程氏最為凶厲的殺招,以程家特有的術力強行撕開一道時空裂隙,對手一旦被扯入其中,十死無生。
程紫微不動則已,一動便是以十成之力放出了最大的殺招。
然而,還是太遲了。
婁玉笙手中的畫卷徐徐鋪展,無風而動,而他身前那凶險萬狀的時空裂隙則“啵”地一聲如氣泡般迸散,程北郭兄妹同時覺得眼前一黑。
再睜眼時,整個世界都變了個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