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說來,花朝這貨倒也沒胡言亂語,這兩個人還真是去喝花酒了。
真是道風日下啊。
蘇音“嘖”了一聲,搖搖頭,將化散的紙鶴信手丟掉,轉望著熙來攘往的人群,一時倒有些猶豫起來。
晚飯當然是要吃的,但是,在哪兒吃、吃什麽,卻是個需要考慮清楚的嚴肅問題。
東樓那幾樣有名的吃食以及街面上的各類小吃,她已經都嘗遍了,其中有幾樣還可以回購,其他的則不過了了。
而空出來的肚子,自然要用新鮮的美食填滿,才算不虛此行。故此蘇音並沒有回東樓吃晚飯的打算,而是想換一家沒吃過的店。
可是,選哪家好呢?
正在那燈下東張西望著,驀地,旁邊傳來了“當”地一響,其聲清脆、其質堅朗。蘇音身後負著的舊琴立時“嗡”地低鳴了一聲,似是與之應和。
蘇音一怔。
她如今對聲音很敏感,尤其連舊琴也有了反應,她自是越發在意,當即便循聲看了過去。卻見左首十余步開外,一個高大健碩的青年正手拿鐵錘,敲打著東樓門前的那塊青石碑。
便在蘇音轉眸之時,那青年又是數錘砸下。“叮當”鑿石聲裡,青石上的字跡被敲下無數碎塊,落地時,化作了粒粒粉塵。
異人!
蘇音心下暗驚,忙運青靈於目,仔細看著那青年。
青年穿著身葛布衣衫,衣袖卷起老高,露出黝黑結實的手臂,臂上肌肉線條爆張,青筋浮起,充滿了力量之美。
而在他皮膚表層的下方,隱約有紅光浮動,偶爾一星竄出肌理,便是一道流焰般的光。
他似是並未察覺到蘇音的注視,兀自“叮叮當當”地鑿擊青石,臂上赤焰應聲躍出肌膚,飛向鑿下的石塊,眨眼間將之燒成了飛灰。
這是能燒化石頭的異火?
“石墨哥,你可要快著些,翠煙姑娘唱曲兒的時候,這新詩可一定要鐫好了,不然翠煙姑娘可不依。”
店小二突地自那東樓大門裡探出個腦袋,正是午時招呼蘇音的那一個。
只見他笑嘻嘻衝著那健碩青年嚷了一句,馬上又回身高聲應了句“好嘞這就來”,複向那青年叮囑:
“千萬千萬快著些兒,別耽誤了時辰。”說著便一路小跑地回去招待食客去了。
那喚作石墨的青年乾起活來分外利落,可說話卻似是有些慢吞吞地,直到那店小二人都不見了,他方才轉過腦袋,衝著樓裡大聲道:“放心便是。”
洪亮的音線直震得那一溜紅燈籠晃了晃,蘇音亦就此看清了石墨的相貌。
他生得一雙極濃的眉,輪廓深刻,眼瞳明亮,細看來卻是瞳孔深處燃著一小簇火焰,然面相瞧來卻又有些憨直,若以現代審美來看,竟是個難得的濃顏帥哥。
不過,在這個古代時空,面若白玉、眉眼清秀的男子才算好看,他這模樣卻顯然過於粗放了些,因而那路過的大姑娘、小媳婦,幾乎就沒人多看他一眼的。
蘇音卻是個例外。
許是她的視線過於專注,石墨說完了話,眸光一轉,便看見了燈籠下翹首的女子,愣了一刹,旋即咧嘴憨笑:
“姑娘那紙鶴挺有趣兒。”
他居然看得見紙鶴?
蘇音越發吃驚起來。
那青紅雙鶴上皆用了障目的禁製,普通人是瞧不見的,這家夥的眼睛有這麽厲害?
見燈下少女一雙明眸望住自個兒,目色之清澈,便若浸了那百花湖的水波,凜凜冽冽流到了眼前,那石墨的黑臉“騰”地紅到耳根,摸著後腦杓道:
“我……我這眼睛好像能破障,前頭有個道爺這麽說來著……”
原來如此。
蘇音下意識盯著他的眼睛,見那眼瞳中兩團赤焰明滅閃耀,極盡明豔,而那張俊顏竟也就此平添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魅力,令人見之難忘。
“小哥的手段也很厲害,這是現鑿上去一首新詩麽?”
蘇音委實對這石墨也有些好奇,見他脾氣挺不錯的樣子,便索性走過去看他鑿石。
石墨的臉越發紅成醬紫色,還好他皮膚黑,便紅透了臉亦瞧不出來。
“是……是鑿新詩。”他抓著後腦杓繼續傻樂,一雙眼睛坦蕩蕩、清爽爽,盡在蘇音的身上,目中星火更好似能潑出暖氣兒來。
蘇音被人瞧得慣了,倒也沒覺得如何,隻想著這石墨倒真是個直脾氣,看人也看得如此直白,卻是比那些畏畏縮縮偷看的更讓人舒服些。
這刻的蘇音顯然沒意識到,她之所以不覺得被冒犯,是因為看他的人顏值非凡,若是換個長得不好看的,或許便會被顏控的某演員認為不夠禮貌了。
所以說,這就是個看臉的時代,古今皆然,概莫能外。
“小哥真是能文能武啊。”蘇音含笑讚了石墨一句。
語罷,很自然地往前走了兩步,便立在石墨身側,從袖中摸出一小包才炒的香瓜子來,拈了一顆在手上,大大方方盯著對方赤焰流淌的手臂猛瞧。
識得了字、揮得動錘、長得還帥,更有一身華麗麗的異能,稱一聲能文能武絲毫不過分。
至少蘇音這樣認為的。
只可惜眼前沒有雪碧,連壺茶都沒有,她便覺得這瓜吃得有點不那麽得勁兒。
按下心中的遺憾,蘇音仰頭衝石墨笑:“小哥且忙著,不用管我,我就看看,絕不會打擾你做活兒的。”
石墨抓了抓腦袋,許是覺得這姑娘脾氣挺怪,卻也沒說什麽,轉身繼續鑿起青石來。
不知是不是有美人在側,他的動作比方才更加有力,那“叮當”聲也愈加富於節奏感,高低錯落間,聽來猶如樂韻一般動聽。
蘇音一面嗑著瓜子兒,一面欣賞他鑿石的雄姿,很快便發現了其神異之處。
將青石上的舊詩鑿去,這實則並不難,任是個石匠都能辦到。可是,那字跡一旦沒了,青石便也就廢了,畢竟鑿出來的淺坑也沒法修補,再要鑿詩,只能換塊新石頭。
可是,石墨卻是邊鑿字、邊補石,而那補石之物,赫然便是那些散落於地的石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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