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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羈》煎熬與抉擇
  客棧名叫樂福,掌櫃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來來回回吃飯、住店的都習慣叫她老板娘。

  “都吃到天黑了,要不給你熱熱?”老板娘覺得眼前這孩子挺奇怪的,點了盤簽子肉要了壺酒,就那麽坐著。這都一個時辰了,從天黑到點上燈籠,隻吃了一兩口。

  “哦!”習善抬頭看了一眼,收回經脈中按照《八方煞行》不斷嘗試運轉的內力,繼續道:

  “多謝老板娘,您先幫我收著,下午吃過了還不餓。這不正好飯點去見個人,帶回來一起吃。”

  習善說完背箭箱腰掛刀出門,朝著飛來客棧方向走去。

  老板娘倚在門框上插著腰肢,心道這孩子早熟吧,才多大就這麽高的個兒。

  二人最初約定會面的地點是飛來客棧,自然默契的會再次選擇那裡碰頭。但差不多都是剛回來,有點事忙就可能遇不上,不過吃飯的時間肯定會刻意的選擇飛來客棧。

  二裡路很快走到,習善估摸著劉琉今天不可能回來了,項應之也不會讓她回來。樸慕郎走了,他不能動,肯定需要人照顧,尤其是晚上。

  飛來客棧的大堂像是一汪表面光鮮實則魚龍混雜的廣闊湖水,習善從門口進入,繞著環形走廊邊走邊尋找。半柱香的時間才回到原點,卻沒有發現荀天養的身影。

  心裡預感出了事情,習善重新走到大堂對面的後門,進入庭院。

  他自然是不相信荀天養會在這種天價地段上吃飯的,但還是抱著僥幸心理找了一圈。倚欄聽風處,流水假山前,清波池塘邊,步步都有官家豪紳的護衛盯著。

  刻意收斂著目光走了個來回,果然不見荀天養蹤跡。

  離開飛來客棧後的習善並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在能看到正門口的位置找地方站著,希望可以等到荀天養。

  車水馬龍的街道在時間流逝下失焦,變得模糊,行人逐漸減少。有喝得爛醉如泥的中年男人被家仆扶進馬車,臨進門簾了卻紅著臉豪邁地喊聲:

  “今夜飲酒醉易寐,來日再乾……乾……乾忘悲涼!”進了馬車後隻仰躺著偷偷抹淚。

  也有喝酒海量的江湖好友在門口抱拳告別,話不多,之間的眼神卻情真意切。

  一名嬌滴滴的小娘子縮在膀大腰圓的光頭漢子懷裡撒著嬌,本就暴露的衣物在被撕開一道口子後,卻是怎麽都遮不住裡面的白嫩。

  世間萬象,美的、醜的,都在這一方地界上演,但荀天養始終未曾出現。

  直到明月高懸,夜色已深,飛來客棧仍未打烊,也從不打烊。不過習善不準備繼續等下去了,他走上大路,打算回去把傍晚剩的菜與酒吃掉,睡個好覺。

  反正荀天養玩失蹤不是第一次了,大不了多等幾天,反正現在有錢,明天還可以偷偷去素女劍派見見呂舒書。

  或許是天意弄人,有些時候巧合就是來得那麽突然。

  約走了一裡路,習善遠遠瞧見一處大院屋頂上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眯眼望去,月光下被鋪了一層冷光的黃金面具與寬松飄逸的黑白道袍坐實了此人身份。

  魚!

  竟然是他?

  習善可不打算跑過去問問,而是準備悄悄離開。結果余光瞄見右邊屋頂又有一人踩著瓦片、樹枝輕靈迅捷飛來,像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

  來不及細看,習善趕忙靠邊,緊貼一家大門,讓自己盡量融於黑暗。

  待人影過去後才悄悄探出腦袋望去。

  這一望,那分分秒秒相思的背影直擊他心中驚喜,但猛然間似乎抓到了什麽念頭,整個人當即被抽空了全部力氣,心裡也驀然一陣酸楚。

  是呂舒書,他們認識?

  今日早些時候,呂舒書回到山門等待柴心回來後便返回後山,結果半路一張熟悉的金色面具向她扔來。

  這毫不掩飾且無半點殺氣的一招讓她懶得出劍,任由面具掉落自己腳下。呂舒書認得這面具,只是內面新刻的文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今夜,小田縣,飛來客棧東北一裡外屋頂相見。”

  看到這些字體後呂舒書的臉蛋刷的一下紅到脖子根,就像是大冬天圍著暖烘烘的火爐,熱得從外到裡再從裡到外。眼中蕩漾的秋波好像要把印在裡面的所有景象都融成秋水。

  不知道為什麽,鬼使神差的,她來了。

  習善遠遠看著屋頂二人靠近後,面對面說了幾句,呂舒書始終低著頭。

  說什麽都不能再慫了,莫名其妙被狠狠按在醋壇子裡的少年貼著牆壁靠近,一定要聽他們在說什麽!

  這時,魚望著呂舒書摘下了面具。

  而呂舒書也害羞的抬起眼簾看了過去,我見猶憐。

  騲……這龜兒子長得真好看。呸,好看也不行!

  習善正準備加速,卻見二人並肩運起輕功朝自己反方向騰挪而去,都是飄逸的身法,起伏間像極了一對神仙伴侶。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習善直接加速追去,旁邊的小院落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傳出一聲虛弱的哭喊:

  “救命…”

  腳步一頓,心中兩股力量瘋狂較勁,習善急得渾身發抖,腳也在地面使勁磨。

  他當然想去追自己已經遠去的愛情,但是,但是……

  最終少年用力歎出一口氣,從箭箱拿出止戈翻上院牆。

  昏暗中,隱約看見下方一蒙面男子腰夾幼童正走向院門,忽見一個身影立在牆上,當即慎重起來。

  他將手臂夾著的幼童往後挪了挪,緊緊盯著習善問道:

  “可有貴乾?”

  想不到這時候竟然真的遇到了強盜!

  習善看著已經被勒得發不出聲音的小小身影,箭頭對準了蒙面人:

  “先把人方下,我沒時間在這跟你們耗。”

  這時屋裡穿出一陣摔打聲,另有兩名黑衣人架著一個婦人走了出來。哪怕看不真切,但習善瞬間便在婦人身上聞到了血腥味。他的鼻子可不是吃素的。

  “我讓你們放人,聽到沒有!”習善的聲音壓得很低,透出一股明顯的憤怒。

  “小子,黑道有黑道的規矩,小田縣南城像你這樣的俠士不少,但都得按規矩辦事。這家的男人賭錢輸了,跑了,就得從他家!他家人!身上拿回來,懂嗎?”為首的黑衣人說完,手上稍微松了松,在他腰部的小娃頓時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卻被這人再次用勁勒了一下:

  “閉嘴!再哭弄死你!”

  哭聲戛然而止,變成了強忍的抽噎。

  “多少錢?”習善問道。

  三人笑了,調侃道:

  “怎麽,你想替他還啊?三十二兩!”

  習善摸了摸腰後水袋,裡面有二兩黃金。

  “沒錢就別逞英雄!”

  “我給!”習善說著便準備放下止戈去擰開蓋塞,但那挾持幼童的黑衣人卻突然出手,將幼童扔在腳下,殺向習善。

  此人似乎練得是手上功夫,剛猛的掌力毫不避諱地打向習善下陰,可氣勢明顯只是剛入三流不久。

  這下流打法不知是此人站在低處方便下手,還是本來就心思惡毒。

  習善見狀卻並不慌張,立刻松開水囊騰身而起,在空中縱躍一丈,同時一支弩箭射出。

  “嗡!”強勁的回弦聲傳出,黑衣人胸前便被插入了一支弩箭,隨即一透而過!

  飽滿的余力帶著染血的弩箭繼續飛行,“噗”地插入後方土牆。

  “住手!再動老子殺了這娘……”不等余下二人威脅,習善果斷落到院外,消失在眾人視線。

  “哇~~”孩童壓抑已久的哭聲再次爆發,在這安靜的街道顯得極為刺耳。

  兩名黑衣人慌亂地舉刀架在婦人脖子上, 四處張望。沒等他們反應第二支弩箭便穿透其中一人頭顱,接著黑暗中亮起一道微光,內力包裹的黑蟾將第三人從上到下一分為二!

  血的味道,瞬間彌漫~

  習善一隻手扶住歪倒的婦人,她被打暈的頭上正在滲血。

  內力收回,刀刃上發著微光的刀氣也隨之消失。習善將婦人靠在門邊,走向孩童。

  “乖,沒事了,不哭。”他溫柔道。

  這是個女娃,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十分靈動,只是此時卻含滿了淚水。鼻涕流到嘴上,手裡的土也因為揉眼框而在臉上混成了泥,髒兮兮的。

  但習善看在眼裡隻覺得可憐。

  女娃還在哭,少年揪了揪她綁在下面的兩隻小辮,假裝嚴肅道:

  “再哭壞人來了我就不管你了。”

  “嗚嗚……呃…呃噶……呃噶……”

  聲音趕緊被小娃娃壓在喉嚨裡,但小小的身軀卻跟著一抽一抽的,並有節奏的發出打嗝似的抽噎聲。

  “我把你娘放床上,還有事就先走了,跟我進屋。”

  習善牽起女娃娃的手走向婦人,並順路摸著黑從牆壁與屍體頭顱上收回弩箭。安頓好二人後不再浪費時間,迅速翻牆離去。

  點上油燈的小屋裡,還在輕輕抽噎的女娃娃愣了愣神就不見了那位大哥哥,趕忙動起兩隻小腿追出門外。

  但破舊的小院中除了三具屍體哪還有其他人影?小女娃立刻又覺得害怕極了,下意識仰起髒髒的臉蛋向習善剛出現時蹲的牆簷望去。

  大眼睛裡滿是無措與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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