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怕鬼的，因為重巒人是不怕鬼的，平時開玩笑就把鬼啊怪啊帶在嘴上，“你闖的鬼啊”“你失個的魂啊”。“重巒”位居湘中，山嶺起伏，重巒疊嶂，河灣曲折，雖不說有似湘西趕屍、巫蠱之詭事，但鄉野村落裡也還是有些僻談。

　　只不過“重巒”人歷來的霸蠻性格，縱是有鬼，也任我使之;即是有怪，也任我驅之。身正氣直，倒也無妨。

　　但是，小時候我卻十分怕鬼，落下幾樁趣事，若是不棄，寫來給各位看官充當茶余談資。

　　【引子】天歇了，只剩下蟆呱子躲在草垛裡拉著二胡唱夜歌，一輪圓月挨著崖邊參差不齊的樹影，崖下是山路，屋裡的黃狗像看見了什麽一樣狂吠兩聲撲向了路口，一道手電筒的光線把駝背的老倌從墨黑的小路牽到屋門口。

　　　　其一?女鬼頂橋

　　??老倌是我的叔公，雖說稍微駝背，但力氣是有些的，做事手腳快，常被同村的人家請去幫工。偶爾主人公送些糖果給他，叔公也總收在口袋裡帶回來給我吃。今天他又幫工回來了，掏出蟆呱狀的蛋糕給我。

　　???我灑了杯茶給叔公，然後他和大人們一起坐在爐旁七誇八誇，我拿著把蒲扇在旁邊扇。他們說十句，我能聽個五六句。

　　???叔公向來單身漢一個，是天不怕地不怕，閑來就四處遊走。這天他回來，喝完茶和我們講起今夜裡遇到的怪事——他拖著步子繞著一個個山彎彎，本來過了河就可以回到村口，今夜裡隨眼那麽一看，有隻白衣女鬼在橋下！

　　小河一般水不深，也就沒過腳脖子;橋是石頭砌的，橋洞剛好一人高;烏漆墨黑，只能聽到河水流下石攔板沙沙的水聲。傳說古橋下常有惡靈，有寶劍懸其下以震懾鬼怪。而現在正好一隻女鬼撐起手頂著橋洞，眼睛惡狠狠的盯著叔公。

　　幾道涼風卷過河堤的蘆葦襲進叔公發舊的藍色背心，手電筒關鍵時刻還忽亮忽不亮的，本來就駝背的叔公，背更加彎了，腳底還帶些軟，這汗毛也立起來，褲腿不知道是風吹得抖起來還是叔公自己抖起來。

　　老聽別個誇熱天裡水鬼索命，莫不是今夜裡輪到老倌子我了。老倌子我向來也沒做什麽虧心事，今天幫這個，明天幫唔個，天老爺你可看看呐！

　　“這女鬼親像在誇，你一男人公，要我一個堂客們個人到這裡頂著橋，也不來幫下忙?”

　　叔公突然來這麽一句玩笑，把我們剛剛還害怕地靠向牆，現在笑得前俯後仰。叔公假裝生氣道，也不知道哪個天殺的把衣服曬到橋上面去了，“咯多的檔肆(意同“地方”)不曬，硬要曬到橋高哩”。

　　後來我們小孩好奇，第二天早上跑去看，就聽見村口秀嬸嘰在和其他幾位嬸嘰磕著瓜子扯僻談——今日天氣還是好滴，昨日的風，跟鬼一樣，把我的衣服都吹咯了。

　　原來真的有鬼，不過是股鬼風。叔公行善積德，自是鬼魅不侵。

　　【順子】探明真相準備回去，村口出門辦法事的司公對著前面戴著簷帽的人喊道“貓公子出來了啊?”，貓公子笑了笑沒答曰。什麽公子、谷子是渾號，而“司公子”是我們對做法事的師傅的稱呼，做法事時身穿大袍，頭戴五神法冠，專門唱夜歌、畫符、請神，傳統喪禮上一般需要這些工作。

　　　　其二?鬼手探箱

　　小孩子沒事做，學著大人們做法事，在地坪裡唱啊跳啊，大人叮囑看好家，

倒忘記了。　　玩累了，就回到屋裡。屋裡是土磚房，窗戶上，小小的四方紙板墊著發繡的釘子，把煙熏色的薄膜嚴實的封著。幾道殘陽從破洞穿入，灰白的蜘蛛絲泛起金邊，燈繩被我重複地扯下來又放上去，鎢絲燈芯發熱放出一閃一閃的光線也穿過油汙的燈罩，照在黃舊的牆上。有隻老鼠從柴叢裡竄出來，溜到灶台上，打翻了油鍋蓋。

　　平日裡喵嗚喵嗚要吃肉的老貓，關鍵時刻就躲了。我隻好跑去後房拿平時玩的小鐵鏟，來對付它。

　　後房是挨著山崖的，照不到太陽，陰暗潮濕，有一座老床，床板都拆散了。以前是公公的床，他去世之後，就沒用這間房了，隻放些櫃子和工具，夜裡還能聽到蟆呱在床下面、牆角落裡呱呱的叫。

　　小孩子步腳輕，走進門，一陣穿堂風吹過去，挨著山崖的窗戶上面，破爛的薄膜搖曳作響。櫃子蓋隱約掀晃，咿呀一聲慢慢升起，不，不對！是被一隻手慢慢撐起，另一隻手慢慢探出來。

　　這種場面小孩子哪裡見得?！想立馬開燈，手抓空了，再抓，抓到了，扯下來不亮，再扯下來還不亮，老房子裡根本沒裝燈！鬼手慢慢地收回，箱櫃蓋子又慢慢地放下去了，我捂住嘴，轉個身，扶著牆抖抖嗖嗖的走出來，不敢發出一點動靜。

　　待在院子裡不敢回家，房子裡發出碗打在地上的聲音。大人們回來了，我說房子裡有鬼！箱子裡有鬼！大人們不相信，打開箱子一看，只有箱底一堆舊棉衣，舊被褥。

　　可能是我在地坪裡唱啊跳啊引來了鬼怪。伯伯見我還是慌神，臉色發白，於是他口念咒語，吐了些唾沫星子在大拇指上，給我“束僵”(術名，壓驚緩神之用)，作罷，見沒多大用，又請了神仙水(俗稱香灰水，土方之一，壓驚緩神，止腹痛惡心等用)讓我喝下。

　　(另注:香灰含有檀香，具有安心撫神，且受驚出汗較多，香灰水可以起補水和氣穩心之功效。僅為作者分析和猜測，請勿隨意使用)

　　吃過晚飯，一家人坐的坐門檻，坐的坐石階，一起歇涼。我回房間取蒲扇，倒霉催的，以後我再也不學做法事唱啊跳了——木梯子搭著樓閣的入口，斷了的地方用鐵絲維系著，就在這個入口伸出一隻腳來， 我再也控制不住了，喊了出來——啊！鬼啊！

　　後來大人們把貓公子從樓閣上抓下來，用繩把他捆在樓梯上。“你嗰的闖鬼咯啊，作死啊，趵(bào)到我屋裡來，嘀麽子嗰給你偷得?嚇了嘀細人嘰嘞?！”大人們罵道，拿的拿掃把，拿的拿鞋板子，拿的拿雞毛撣子。

　　原來真的有鬼，不過是個偷東西的竊咕子。好好的貓公子不做，卻做起了老鼠子的事。

　　【章啟】這事給我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導致後來我聞鬼色變，變得十分膽小，經常不敢上廁所，不敢上樓。家裡放鬼電影，是既好奇又害怕，長輩聊鬼故事，是既有趣又嚇人。

　　說到鬼魅之事自然少不了，蒲松齡先生的《聊齋志異》，其中記錄了不少像嶗山道士、狐仙花妖的故事。那麽雙峰農村裡，是否也有狐仙、道術呢?！有的！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簡介以及補注:老寒，筆名。生長在農村，接觸不少鬼怪神學，聽聞很多僻談奇聞。然不乏好奇，探索之心，後讀書知曉科學自然的道理，故專注分析解釋其中玄機，今仿蒲松齡先生《聊齋》而寫《誇齋志異》，借以鬼神之說，曉明為人處世道理，傳承優秀鄉土文化。文中所用人名皆為化名，所用方術請勿當真。

　　煩勞貴平台工作人員審核，如果合適發表，辛苦排版，非常感謝。

　　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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