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目光下垂，閉口不談，一副無可奉告的模樣。

　　林澈也不著急，問道:“諸如剛才大師所說‘緣生因果’，其實說白了就是殺人動機，你不會殺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為何滅你一族吧?”

　　黑衣人豈會沒有想過，只是他還沒有時間去詳細調查罷了。

　　家門被滅那天，他被中年男子紀遠一劍穿心，所幸他天生異常，心長右胸，才沒有因此斃命。

　　紀遠並不知情，以為對方死透了，便一把火將霍家燒成白地，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苟活了下來。

　　隨後，他便一直躲在深山老林之中，偷偷悄悄地療傷，隨後又機緣巧合地在崖邊獲得了高人留下的絕世刀法，這本刀法讓他看到了復仇的希望。

　　他在滿是毒蟲野獸的山林內苦苦修煉，前前後後用了十年時間修煉，直到出山復仇之時，才發現，紀遠已經人間蒸發。

　　隨後他又花費了兩年的時間，才調查到原來紀遠一家早已隱姓埋名。

　　他順藤摸瓜，直到最近才找到紀遠，並等到機會將他手刃。

　　如今經林澈一提，黑衣人猛然清醒，暗罵壞事，他一心隻想復仇，後來僧人出現，更是亂了陣腳，忘了探出口風。

　　林澈見黑衣人眼珠不停打轉，但就是一言不發，催促問道:“到底想明白沒有?這背後究竟還有沒有人在指使?”

　　“有，那又如何?正如紀遠所說‘你殺我作甚?你殺得天下商人嗎?’”黑衣人轉眼看著紀遠的屍體，無力輕歎，調查這麽多年，他心中早就有了猜測，只是沒從對方口中得到確認罷了。

　　林澈有點懵，這就大徹大悟了?不報仇了?還是在演戲?

　　黑衣人自言自語說道:“霍某本是朔州官員，而紀遠是山西商幫的人...”

　　林澈安安靜靜聽著，他走南闖北也有些時間了，自然已經知道了一些古今地名的差異。

　　朔州位於山西北部，在當時的山西被稱為燕雲十六州，其中大部分是在北宋政權的管轄之下，一部分則是在遼國契丹的管轄范圍內。

　　而山西商幫則是古代歷史上有名的晉商，後世常以明清500年間的山西商人稱為晉商，實際上早在先秦時代他們就已經形成，只是還沒有形成一種商人勢力。

　　而來到北宋年間，晉商雖然還沒有形成雄居中華，飲譽歐亞的局面，但卻已成了政權也把控不住的走勢勢力了。

　　黑衣人繼續說道:“朔州地處北東邊防，早年前，朝廷所需戰馬大都依靠北方契丹來供應，而契丹也從中購買他們所需要的手工業製品。”

　　“像紀遠這些商人在山西是如魚得水，顯出身手，但隨著交易越發壯大，這些沿邊商人開始深入戒界進行貿易，走私的物品也越來越多，甚至連朝廷的各方面情報都成了商品。”

　　“宮裡擔心如此下次危機到政權，多次下令閉市，但是當地早已官商勾結，屢禁不止，後來我被調過去了...”

　　“可能是我那時太年輕了，鋒芒太露，名聲比我早一步到了朔州，我才剛到城裡，還沒來得著手調查，小兒子就在城裡的酒家喝得大醉，調戲人家掌櫃的女兒，給掌櫃當場打死了。”

　　“我當時就覺得這事蹊蹺，且不說我這小兒子的秉性，就論武功來說，一個酒家掌櫃哪裡這實力打死我兒子?後來才明白，當初那是個警告。”

　　“人剛死，我就開始調查，可酒家居然易手了，官府的憑證又意外燒毀了，

線索雖然中斷，但卻讓我更加肯定這事不是意外。”　　“我暗中從酒家現任掌櫃入手調查，順藤摸瓜，終於找到一絲線索，這家店轉來轉去，都是同一個幕後老板，紀遠。”

　　“便是我準備著手調查紀遠時，那天深夜，紀遠帶領十幾名高手襲擊霍家....”

　　很明顯，紀遠只是晉商推出來做髒活的打手，幕後很可能是朝廷高官，只是這涉及到時代的齒輪，林澈確實不鼓勵黑衣人再去復仇，這是一個腐敗時代的崩壞，一個人根本抵擋不住。

　　黑衣人說著說著，氣息越發沉重，衝破了穴道，撕下面罩，露出一張滿是燒傷的猙獰面孔，癲狂大笑道:“這群賣國求榮的奸商，我恨不得將他們剝皮拆骨，對，我是殺不完全天下商人，但我霍修誠便見一個殺一個！”

　　林澈也不知如何說好， 可以看出霍修誠過去是好官，也能明白他的忠義。

　　不同後世將遼、元、清的人歸於少數民族，把他們所建立的朝代歸根於中國歷史，在北宋時期，遼、金、吐蕃就是外敵，這些政權在當時看來和後世侵華的日本並無差別，也難怪當年喬峰的身世會在中原武林之中引起那麽大的反應。

　　“走吧，我們去會會這群賣國賊。”林澈其實不想介入，但人在時代的局中，想抽身而去，只能像之前一樣，繼續在林中行屍走肉，與其如此，倒不如入局。

　　霍修誠茫然片刻，恍然大笑，跟在林澈身後走去，一個人想誅殺賣國奸臣，哪裡需要理由和動機?

　　林澈來到霍修誠最初動手的地方，順走了紀遠的馬匹，走出密林，走上官道。

　　一路走去，直到發現山林中有廟宇，才轉道進入林中，將嬰兒留在廟口，並將身上財物全部留下。

　　霍修誠已沒了非殺嬰兒不可的偏執，看林澈駛馬走遠，才敲了敲廟門，看到有人前來，才身形一閃，悄然下山，重新上馬。

　　霍修誠駕馬奔到林澈身旁，問道:“我們接下來該怎麽做?”

　　沒了復仇的念頭，霍修誠豁然開朗，如同回到出入仕途一刻，一心隻想為國為民，掃除在燕雲十六州為非作歹，賣主求榮的奸商。

　　林澈回道:“咱們先加入商幫。”

　　霍修誠點頭同意，說道:“這個我有辦法，你聽我說...”

　　兩人都不是善於算計或有謀略的人，只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當即一拍即合，朝山西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