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帝身為帝王,什麽樣的女子沒有見過,燕瘦環肥,各有不同。或知書達理,或俏皮可愛,相貌清純些或是嫵媚些,任何女人於他而言,都沒什麽差別,無非就是穩固帝位,製衡朝野的工具。
弘治帝以為自己冷靜理智,絕不會真正愛上任何一個女人,然而當他見過了陳曦,知道世間還有這樣純粹真摯的女子,便心動了。
她身上那股自由與灑脫,令他向往甚至羨慕。他第一次感受到自由是比權利更珍貴而美好的東西。
他羨慕陳曦的自由與灑脫,自然也知道宮中並不適合她。他不想強求她陪著自己,卻又拚命的想要讓他陪著自己。
他沒有想到,陳曦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隨他入宮,並且毫無怨言的安於宮中的乏味生活。
她不爭寵,不抱怨。自己做什麽都無需同她解釋,她好像都懂,懂自己故意冷落她是對她的保護,懂自己身上的責任與無奈,她就那樣靜靜的陪在他身邊,令他無比安心。
就在他慶幸自己可以同她共度用余生之時,她卻突然自縊身亡。選擇用最殘忍的方式與自己訣別。
最初,他真的恨過她,怪過她,可最終也理解了她。
但不管怎樣,他都從未因此遷怒過印霄澈。將他送到尋州去,即是陳曦遺願,也是他保全兒子最好的做法。
“你的身體,可好些了?”弘治帝看向印霄澈道。
這一次,印霄澈從弘治帝的眼中看出了擔憂與關切。他真的在關心自己嗎?
“好多了,上次四哥幫我找了太醫,已經調理得差不多了,父皇不必為我擔心。”印霄澈隨口道。
聽印霄澈提到了印暮豪,弘治帝微微凝眉:“你說你四哥帶了太醫幫你診治?”他的眼神中略有些擔憂。
印霄澈頷首:“正是。李太醫醫術高超,兒臣這幾日感覺好多了,這才有力氣來看父皇。”
“李太醫!”弘治帝若有所思的呢喃道。
他了解印暮豪,當然不覺得自己這個四皇子是個有愛的哥哥,也不相信他會真心實意的關心他這個弟弟。
弘治帝心道:他去診病,恐怕是為了刺探虛實吧。
對於印暮豪,弘治帝算不得多喜歡,但是他卻不得不承認,眼下他就是自己最好的接班人。
太子昏庸無才,沉迷於女色,根本不堪重任。他之所以未將他廢了,不過是為了均衡朝中勢力。
“這樣便好。你們兄弟二人如此親厚,朕就放心了。往後你要分清長幼,對兄長恭敬。”弘治帝語重心長的道。
印霄澈知道弘治帝是在教導自己,不要得罪了印暮豪。如此看來,他是想要將皇位傳給印暮豪了,擔心自己得罪了他,將來自身難保吧。
“是,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弘治帝的關懷,讓印霄澈感受到了父親的溫暖。或許真如夕照姑姑所言,自己之前對父皇有所誤解。
剛剛讓自己在門外等候半天,自然也是做給下人們看的。
的確,今日父皇對自己蔑視的態度,不到明日便可傳入東宮和淮王府,令他們對自己的芥蒂又少了一分。
倘若今日父皇對自己表現出重視與親近,恐怕今晚自己那兩位兄長便會睡不著覺,到了明日,自己便會有麻煩了。
對於母親,他當時也是如此用意吧。
……
在淮王府的議事廳中。
印暮豪正同五個幕僚在廳中議事。這五個人中就包括紀明軒。
紀明軒思路活躍,解決問題的辦法頗多,印暮豪近來對他頗為看中,每周的小范圍議事也都叫他參加。
“殿下,既然紀先生的辦法行不通,咱們是不是應當采取別的方式來拉攏顧燁楓?”其中一位身穿灰袍的中年人道。
印暮豪看向眾人不置可否,每當這個時候,他都不輕易的表明態度,要等到幕僚們紛紛表明觀點後,他才會開口。
為的可能是令眾人暢所欲言,而不是因為揣度出了自己的意願而造成政見一邊倒。只有如此,才能聽到更廣泛的聲音,令相互對立的觀點在一起碰撞,從而打磨出更加完美的見解。
另外一名黃袍青年意氣風發的道:“屬下覺得,殿下不如就立了顧家嫡女為妃,如此便可將征北軍牢牢的收於您的麾下。”
先前說話的灰袍中年搖搖頭道:“這樣恐怕未必能成。聽聞顧將軍對他這個女兒寵慣得很,他未必會願意用女兒的婚事攀附皇權。”
“不願意又能怎樣,只要殿下求皇上下一道聖旨,賜婚便是了。他顧燁楓還敢違抗聖命不成?”黃袍青年神色輕狂的道。
印暮豪只顧在一旁悠閑地喝著茶水,並不插話。
這兩位幕僚的話令紀明軒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極不自在。
他知道兩人並非是在針對他,但是他卻始終為沒有將顧雲錦娶到手而深感挫敗。此刻兩人在他的面前毫無忌諱的談論顧雲錦,便是沒有在意他的感受。
如果他此刻已經將顧雲錦娶回府,那這些人恐怕便不敢看不起自己了吧。
想到此處,紀明軒心中苦澀,卻不打算說話。因為此事與他的關系過於密切,為了避嫌,他實在不便發表意見。
除了紀明軒外,其他兩個幕僚都積極的參與到話題的討論之中。
見其余三人都漸漸的傾向於支持淮王與顧家聯姻, 一位白袍青年忙出言阻攔。
“各位不能隻將目光放在眼前,當長遠考慮呀。”
說話的白袍青年便是之前在山亭詩詞集會上,蘇韻瑤同顧婉欣提到的她父親的學生。
“哦?你說清楚點。”
“就是,我們如何就目光短淺了?”
幾位主張聯姻的幕僚不服氣的道。
“顧燁楓的地位的確舉足輕重,殿下有了他的支持,自然對於成就大業有利。但是將來呢?顧燁楓的女兒若是成了皇后,那他的兒子便是太子,顧燁楓手握兵權,他們父女在前朝后宮會掀起多大的風浪來,各位不會想不到吧。”
那白袍青年不急不徐的道。
此刻,印暮豪才緩緩抬起頭來,凝視著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