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桑國79年春。
華桑國的國都鄴城,坐落在城南的一處寬敞宅院。
院門口兩扇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掛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端正地排著兩個大字“顧府”。院內花園、假山、環湖、水榭一應俱全,整齊的抄手遊廊張燈結彩,白石台磯刻著西番草花樣,青草和矮樹也都精心修剪過,丫鬟家丁院裡院外地忙碌著,一片繁榮景象。
西院的雲煙閣內,金烏造型的香爐內正吐著清甜的熏香。軟紗縈繞、四角綴玉的床榻上,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正攙著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緩緩坐起。
床上之人額頭飽滿,鼻梁高挺,臉蛋微圓,略帶點嬰兒肥,一雙鳳眸明亮清澈。顧雲錦重生了。
在確定了自己再次回到十三歲那年的春天,她震驚又激動,喜悅又慶幸,待心情終於平複,她帶著仇恨與欣喜,迎接這與上一世似是相同,卻終將不同的人生。
“姑娘別急,靜雯已經去請大夫了,等一會兒就到。”靜嫣關切地道。
她抬眸看著靜嫣,如今是十五六歲的模樣,俊俏、靈動、鮮活。
上一世,靜焉死得極為蹊蹺。
一日,她一早就帶著靜雯去天禪寺上香。傍晚回來時便聽說靜焉被杖斃了。原因是靜嫣趁著她不在家,勾引府上的少爺紀明軒,紀明軒當即大怒,直接命人將其杖斃,以儆效尤。
顧雲錦傷心、不舍,卻也憤怒。如今她早已知曉紀明軒的為人,便對靜嫣的死更看透了幾分,靜嫣比靜雯更機敏些,定然是有所懷疑,進而發現了什麽不該知道的秘密,被紀明軒發現,滅了口。至於看到了什麽,聽到什麽,已經不得而知。
而剛剛出去找大夫的靜雯,則同她一起喪命於丞相府,守護了她十幾年,終究還是因她而死,叫她不免唏噓。
百味雜陳的顧雲錦不禁想起了往事。此時祖母健在,祖父早逝。祖母有二子,父親與二叔。父親此時已是華桑最勇武的征北將軍,二叔小父親2歲,卻只是個四品一下的文散官。親生母親在生下她後便離世,留下她和哥哥。父親還有一門妾氏沈秋雲,誕有一子一女,兒子在男孩中排行老二,顧雲錦稱二哥,女兒在女孩兒中排行老大,顧雲錦叫大姐。
顧雲錦同一個母親生的親大哥,在母親死後不久便被父親帶在身邊教習武藝兵法,而她則被養在姨娘沈秋雲身邊長大。
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卻沒成想,一睜開眼,老天又將最疼愛她的父親和哥哥還給了她。雖相隔千裡不能立刻相見,可只要人活著,不久之後就又能團聚,這份希望多麽美好。她發誓這一世要不惜一切代價護他們周全,還要讓那些傷害自己的人,傷害她親人的人,血債血償。
“小姐喝口水,潤潤喉嚨吧,昏迷了兩日,燒也才褪下來,總算了好了。”靜嫣將一杯熱茶遞到了顧雲錦手中。
接過茶水,顧雲錦漸漸回過神來,對著靜嫣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許是笑的幅度有點大,扯得頭上有點疼。
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摸頭上的痛處,發現額頭裹著紗布似的東西,令她微微蹙了蹙眉。
見顧雲錦蹙眉,靜嫣有些著急的問:“姑娘的頭是不是很疼,腦子可清醒?剛才見你好像不認識奴婢了,可嚇死我了,聽說有的人就因為磕到了頭,變得什麽都不記得了呢。”
磕到了頭?聽道靜嫣的話,顧雲錦思索片刻,便緩緩的記起額頭受傷的來龍去脈:
近段日子,
她四處收集紀明軒的仕女圖人物畫作。只因為顧婉欣的一句話:“妹妹不是想知道紀公子究竟心儀何種女子,我到有一個辦法:不如將紀公子所畫的仕女圖都收集起來,查看對比一番,畫作中女子的樣貌特征定然就是紀公子喜歡的類型。” 當時的顧雲錦深覺顧婉欣的話有道理。不喜歡又怎麽能繪於畫中呢,若紀明軒畫中的女子有什麽共同的特點,那特點定然是紀明軒的偏愛之處。心中還暗自稱讚顧婉欣的聰慧,的確不辱這南麓書院第一才女的盛名。
奈何紀明軒畫作中,繪有女子的本就寥寥無幾,又因為畫作頗受歡迎,竟然是一畫難求。恰巧顧婉欣說顧若蘭那裡有一幅,顧雲錦向顧若蘭討要和租借都未果,又聽了顧婉欣的蠱惑,覺得都是自家親姐姐,偷偷拿來看看再還回去也無妨,於是便趁顧若蘭不在,偷偷拿走了那幅畫。
誰曾想還未來得及欣賞,便被顧若蘭得知,還帶著她的親哥哥顧成麟來興師問罪。大罵顧雲錦是小偷,還讓自己的二哥將顧雲錦狠狠推倒,她就這樣撞到了草叢中的一處石頭,昏迷過去,再醒來便是眼前這番景象。
“小姐,二小姐來看你了!”靜雯從外面跑進來說到。
顧雲錦抬頭看向門口,只見一位十四五歲模樣的少女,皮膚白皙,端莊秀麗,身著一套淺粉色提花緞面長襖,嫋嫋婷婷的走來。
看著這一抹熟悉的身影,顧雲錦心中的憤恨排江倒海而來,心臟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跳動。誰能料到這芙蓉面下藏著惡毒的心腸?上一世,自己竟然是在臨死前才看清楚她的蛇蠍本性,就在那時,天下百姓竟還在為這個女人偽裝出來的溫良持重而大唱讚歌。
這一世,她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看她的賢良淑德還能裝得了幾時。顧雲錦心中暗暗發誓,手中的被子也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被攥得很緊,眼裡的殺意卻在她抬頭的一瞬間被盡數掩去,令人無從察覺。
“妹妹可算是醒了,若不見你醒來,我食不下咽,一顆心總是懸著。”顧婉欣說著便徑自坐到了窗前的紫檀玫瑰椅上,溫婉地看著顧雲錦。
“不勞姐姐費心,已經沒事了。”顧雲錦雖然極力偽裝,但平靜的聲音中還是帶著淡淡的疏離。
顧婉欣看不出顧雲錦有什麽不對,卻隱隱趕到了一絲疏遠,轉念一想,剛從昏迷中醒來的人,又怎麽可能熱情得起來呢!
“四妹妹的額頭可還疼嗎?搞不好可是要留下疤痕的,女兒家要是在臉上留下疤痕可就糟了,紀公子見了恐怕不喜。”顧婉欣柔聲說著,眼睛緊盯著顧雲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