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點,朱園在床上餓醒了,想了一會,不知道昨晚是怎麽回來的。到街上吃早點,正巧碰見惠民飯店王老板,人稱“王大個”。昨晚多少錢?他想了一下說:大概是八百多。這麽多?朱園嚇一跳,搞錯了吧?他笑了笑,沒錯,都有帳在,最後那個老吳拿一條煙走了,光那條煙就是兩百多!朱園聽罷無語了。看朱園為難的摸樣,他悄悄說:我不要你們的飯錢,還用電費抵吧。電費抵飯錢?朱園感到莫名其妙。老王微笑著,指著不遠處的電線說:周正沒告訴你嗎?飯店用的是鐵路電,放心吧!沒人知道!朱園暗自詫異,他立刻順著電線查看,果然在隱蔽處發現一條線路,從站台照明電源引出,順著樹梢通到飯店。
怪不得惠民飯店徹夜燈火通明,原來電是鐵路的。朱園明白了,以前周正成天抱怨用電損耗多,卻從不查找原因。碰見水電段來勘察線路,立刻帶到惠民飯店,吃飽喝足送走,再塞上兩條煙。而孫華宿舍忘記關燈,他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嗷嗷地叫著:他娘的!電費月月超支!成天被段裡扣錢!以後凡是忘記關燈的!每次罰款十塊!真佩服他的演技。
回到車站,朱園立刻給飯店打電話,接著關掉站台總閘,拿鉗子擰斷通往飯店電線。吩咐貨房,夜間裝卸時送電,其它時間一律停電。安排完,他叫來九毒問:賣樹錢給了嗎?九毒掏掏口袋說:給了。說著他掏出一迭放在辦公桌上。朱園數了數,一共三千八百元。那一千呢?朱園向他伸出手。嗷!他恍然大悟,掏出五百元塞進抽屜說:這是你的五百。朱園拿出,和原來的放在一起,還有五百!朱園又伸手說:掏錢!把你那五百拿來!九毒猛得一縮手,憑什麽?他憤憤不平地嚷道:我又不是拿你的錢!
那是大家的錢,掏出來,按人頭分了;可九毒還是不掏。朱園忽然想到昨晚的餐費,心生一計,立刻掏出三百元對他說:你去把昨晚餐費結了,你那五百就不要了。九毒一愣,沒接錢,因為他知道,飯店用的是鐵路電,不用付帳。他琢磨一下,突然奪過錢說:沒問題!我去結帳!我擺平就行,你別管怎麽付的,好吧?朱園暗喜,他果然還不知道斷電的事情。去吧,辦好請你喝花酒!九毒爽快地出門,又伸頭回來說:飯錢是電費抵的,哈哈!這三百,我是賺定了!
半個小時後,他瞪著兩隻牛蛋眼、怒氣衝衝地回來。帳我結了!他滿腹牢騷地嚷著:你把人家電掐了!佩服!告訴你,看在你要請喝花酒的份上,我結了!晚上在哪請啊?朱園哈哈大笑,痛快答應說:就在食堂!九毒一怔,歪著腦袋上下打量著朱園問:你敢在食堂?朱園神秘地說道: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九毒一豎大拇指,高!他笑著稱讚道:不愧是站長!送走九毒,朱園立刻打電話到飯店詢問,帳果然結了,不過八百元的飯錢,他才給六百,九毒果然是不吃虧的人,最終還是賺了兩百。
下午,朱園看見王師傅買的菜,安排他炒了兩盤,涼拌西蘭花、花菜燉肉,開了兩瓶啤酒。九毒偷偷摸摸跑過來,眯著眼睛看了看。“砰!”他對門猛地踹了一腳,懊惱地說道:這就叫花酒?對,朱園笑嘻嘻地說:炒花菜喝酒!就是花酒,你說,你想喝什麽樣的花酒?你說?!九毒厭煩地擺擺手,什麽花菜,什麽花酒?我服了!不吃了!再也不和你玩了!
九毒轉身剛出門,突然笑著跑回來,他指指外面說:看!有人來陪你玩了,
哈哈,王大個子找你要錢了,讓你掐電?!老王來到門口,笑眯眯地看了看桌上的花菜,哎呀,生活不錯啊!炒肉吃了。朱園沒聽他的嘲笑,什麽事情?老王掏出一把帳單,放在桌面,朱園一看,整整四千多元的欠帳!全是周正在車站時的招待費,有些場合朱園根本不知道,但飯店向車站要錢啊。 朱園坐下來,一一的拿過來看著,全是周正的簽名,就松了口氣,把帳單全部退回去說:找他個人要吧,我不承認,車站不承認,誰簽字找誰!老王瞪了瞪眼,看了朱園幾秒鍾,沒說一句話,利索地把發票拿走了。打發走老王,朱園考慮一下,他知道周正不是省油的燈,最好同他劃清界限。於是撥通周正電話,客氣了兩句後說:周站長,剛才惠民飯店來要帳,都是你的簽字,實在不好意思,我沒錢替你結。周正應該知道斷電的事情,他一改常態,客客氣氣地說:朱站長,那都是為了工作,既然你找到我,就放心吧!所用的帳我都結,一分不少!
朱園沒想到,這事他這麽好說話。猛然想起一件事,就問他:聽說上次電務施工,給了一筆配合費,三千元,有這個事情嗎?周正沉默兩秒鍾,突然暴跳如雷,什麽費!他惡狠狠地吼道:你別落井下石,告訴你!欺人太甚沒好下場!錢,就當這個招待費了!朱園見他這樣,也敞開窗戶直接問道:這錢到底有沒有?另外,工會給的電飯煲在什麽地方?電話那頭又沉默了一會,有!周正歎口氣,無可奈何地說:明天找人給你送去,接著掛了電話。
果然,周正托人送來了錢和電飯煲,出乎意料的是,還送來一個影碟機,也不知道是何時發的。朱園合計著,或許還有其它東西,周正沒送來。他走後,車站一分錢余錢都沒有,庫房的潤滑油、食堂的煤炭也快完了,都需要購買。
朱園把所有急需物品列出清單,向段裡申領。把樹錢和配合費按人頭髮了,僅留下五百元作為辦公經費。有錢領,大家自然非常高興,朱園心裡也象喝了蜜一樣的甜。同時朱園也在考慮,這個站長沒下令,自己還不一定能當上?在鐵路上當官,有人說不需要能力,只要有關系、跟對人,走的路線對了,伯樂肯定會提拔你。其實朱園覺得,光靠關系的路子並不寬,就算伯樂想提拔你,也得有能提起來的地方。伯樂也是幹部,他也需要成績,這成績需要下屬乾出來,他不可能提拔一幫笨蛋。所以,關系和錢雖然重要,但不能解決一切問題。假如下面的人水平都差不多,伯樂就會矮子裡拔將軍,看順眼的、會巴結自己的,就照顧誰。如果有成績突出的,比如練功拿到第一,別人自然競爭不上,但也不會提拔到多高的位置,因為伯樂知道,管理並不需要規章,只有基層工作才需要;稍微提拔一下,樹個榜樣就就可以了。沙河站馬上就要撤銷,朱園覺得,沒人願意來這裡,這個站長就像撿到一樣。
“叮鈴鈴”電話響了,財務科通知,周正剛剛領取過材料費,再領需要等到下個季度,另外但因編組站建設,沙河站被撤銷貨運業務,貨運員下周調走,全站編制變成十五人,一切費用減半。
第二天就接到紅頭文件,沙河站取消貨運業務。同時全站人員進行大規模調整,首先是全體貨運員轉崗到海河站;另外因無調車作業,調車長李雙平和徐大勇調到海河車務段多經公司。多經公司這個單位朱園第一次聽見,各個車站的富余人員,都集中到了那裡;雖然人多,但沒有具體的業務。更讓朱園意外的是,孫傑也高升了。之前他沒有透露丁點的消息,或許感覺同自己是競爭對手的原因。他已經接到調令,去海河站任運轉主任。孫傑這幾年踏踏實實工作,終於取得成效。也有人說,是海河站站長把他要走的,因為是校友的關系。但朱園不相信這些,校友多的是,為何選孫傑呢?一切都說明,只要努力,總會成功的。好夥伴都走了,加上取消貨運,沒有了接待資金,朱園心裡涼了下來。感覺自己象個傀儡一樣,被架空在這裡。但車站是實的,馬上來考評,檢查組怎麽吃飯?朱園真後悔斷了飯店的電。
朱園正愁著,辦公室門開了條縫,老侯頭孫子,小鐵蛋又跑到站長室來玩,朱園心情瞬間好轉,這世界上,只有孩子永遠是快樂的。鐵蛋手裡拿著一個硬幣。鐵蛋,拿錢幹什麽?鐵蛋頭一擰說:買,買煎餅吃!朱園納悶了,這孩子怎麽了?不說買QQ糖,不說買汽水,卻要買煎餅,怎麽回事呢?老侯頭跟著進來,他笑著解釋說:他從小到大沒離開小站,更沒有去過超市,光看見賣煎餅的來過,別的還不知道!聽了老侯頭的話,朱園感覺酸酸的,小站閉塞,連商店都沒有,孩子也成了籠中的鳥、井底的蛙了!
這時,菊花過來,一把搶過錢說:笨蛋!錢給我!她一下把硬幣奪走,鐵蛋“哇”一聲大哭起來,菊花順手一巴掌,老侯頭連忙拉開,兩行血指甲印留在鐵蛋的臉上。鐵蛋邊喊邊反抗了,一把拽掉她幾根頭髮了。菊花變聰明了,她知道打不過他,就在站台上,遠遠的罵鐵蛋奶奶。老太太聽了,一步三晃的跑到院子中間,她有氣沒法出,隻好指著老頭子破口大罵:你姓侯家要死完人了!啊?!沒人管了!兩個兒子見狀,急忙跑出來,各自把自己的孩子抱回屋去。老太太仍不解氣,指著門罵道:正好拆遷了,你們都給我滾!不早想搬走嗎?!搬的遠遠的!老頭子看不下去了,嘟囔著從房間李出來,把老太太拽回屋去。
“嘀咕-嘀咕”,一輛救護車開來,朱園心裡一驚,難道是老侯頭家打架出事了?接著發現駛入工程局家屬院。郝高飛撒著腳丫跑出來,他慌慌張張地把醫生拽進門。怎麽了?朱園逮住他問,郝高飛驚恐萬狀叫道:啊!別打我!朱園納悶了,我打你幹什麽?我問你怎麽了?他稍微回過神來,一把拉住朱園手,像抓到救星一樣說:對!朱站長!你快勸勸牛蘭!別想不開!她喝藥了!想自殺!你們是同學!一定要幫忙啊!說完他匆匆忙忙地收拾東西。
自殺!朱園呆若木雞般地站住,幾分鍾後緩過神來。只見牛蘭緊閉雙眼,躺在推車上。醫生扒開眼睛,小手電照了照,走,快拉去洗胃。朱園連忙拉住他問:病情怎麽樣?他頭也沒抬地說:應該沒事,只有小半瓶敵敵畏。
朱園跟著上了救護車,隨車還來個女鄰居。到鎮醫院,他和朱園吃力地抬牛蘭下車。那不是牛蘭嗎?一個穿白大褂的護士認識她,指指點點地對身邊人說:當初她嫁的可好了!騎個摩托車,還扛個手機,可牛了!現在怎這樣了?另一個說,應該被拋棄了,可憐啊。
朱園沒工夫聽她們議論,慌忙推牛蘭去洗胃,沙河鎮醫院的洗胃設備非常簡陋,把一根長長的橡膠管插進胃內,接上搪瓷鍋,一個勁的灌水,水灌多了,從嘴裡猛地往外吐,吐了再灌。接著打吊針,剛剛扎上針,牛蘭嚷著去廁所,她踉踉蹌蹌地下床,胃裡的水,撐得她直不起來身子,鄰居大姐急忙攬住她的腰。回來躺下沒五分鍾,又要去廁所,她灌進去那麽多的水,不解個十次八次的也排不完啊。
朱園見牛蘭她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感覺自己在場照顧,也不方便,就和鄰居大姐打個招呼走了。到家屬區一打聽,原來是郝高飛手機掉在家裡,一個電話被牛蘭接到了,電話那邊的女人在問他要生活費,牛蘭這才知道郝高飛是結過婚的人,和前妻還有孩子,郝高飛見瞞不住,終於松口承認,牛蘭氣瘋了,抱起電視就砸,看見電視後面的敵敵畏,順手拿起來,一股腦地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