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山街這幾日頗不平靜,就連腦子轉的最慢的礦工們,都已經意識到了此處事情不大對勁。
如意坊一直沒派來新的管事。
孫礦監徹底掌控了鳳山街,還抽掉有心向朝廷的礦工,成立了護礦隊。
工頭們一個個沉默寡言,只是乾活,多余的事一句不說。
不僅拖欠的工錢足額發下,就連大鍋灶的食堂夥食都變好了很多,以往被管事工頭享用的庫房被打開。
七名管事家中的廚子,被安排到了夥房,由孫礦監的老仆統帥。
什麽醃肉蔬菜,米糧大餅可勁的造,讓一眾礦工這幾日吃的是滿嘴流油。
前幾日孫礦監還組織了一場“公審”。
把幾個街上人嫌狗厭,品行不端,手上沾著人命的如意坊狗腿子當眾絞死,讓大夥著實出了口氣。
孫礦監一直派人遊說村中大夥不必擔心,有朝廷撐腰,但小道消息到處飛,這如意坊吃了這麽大虧,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必會到來的報復,是個極大的隱患。
平頭百姓想要過安靜日子,便最怕這個。
但事情的發展,卻出乎意料。
直到幾天前,在礦中勞作的他們,被孫礦監派人組織起來,去山中收攏戰場時,他們才知道如意坊已經組織了人馬來鳳山“剿匪”。
而當這些老實巴交的礦工們,親眼看到兩百名如意坊打手敗的丟盔棄甲之後,他們這才真正意識到。
鳳山礦,變天了。
孫礦監又一次勝利了。
和上一次的勝利來得一樣神秘。
當這名之前很沒有存在感的礦監,趾高氣揚的騎著馬,帶著護礦隊,巡視戰場的時候,他所代表的朝廷的威嚴,便再次深入人心。
普通礦工們認命了。
如意坊一時半會打不回來,孫礦監主持的“新秩序”下,工錢足額發,吃的還好,也不必再被如意坊的狗腿子們欺負壓榨。
就連窯子裡的姐兒們,都變得熱情許多。
工頭們也認命了。
他們知道的更多些。
孫礦監背後那個神秘的“助手”,一直在盯著他們,妻兒老小被人家控制,自己想當個如意坊的忠臣的下場,肯定不會太好。
礦山的工作,因而也在快速恢復,各色礦物的產量很快與平時持平,在孫礦監有意收攏人心之後,礦產每日新增還多了不少。
但大部分都認命的鳳山街裡,還有人不認命。
就是那些專門挖靈礦的老礦工們。
他們是很特殊的群體,之前如意坊控制鳳山街時,他們就是大爺一樣的存在,吃穿用度要比普通礦工好很多。
而且和如意坊簽的死契。
每月工錢要比工頭還多好幾倍,妥妥的“打工貴族”,地位超然。
這些老礦工們,有一手旁人學不來的技藝。
他們在青壯年時,就被如意坊以秘法“培訓”,能挖靈礦。
按照已經投誠的工頭們的說法,這些老礦工們工作時,都是神神秘秘的,不許他人旁觀,他們也不帶什麽特殊工具,就用礦鎬。
也不需要切割靈礦簇,和普通礦工一樣揮動鋤頭,待靈礦被挖下時,就會自動變成掌心大小的靈石。
看著簡單,但沒人知道原理。
鳳山礦的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這些如意坊的“高級技工”們,也沒來得及撤出去,就被孫礦監“俘虜”了。
但他們一個個,卻無師自通的學會了“非暴力不合作”。
就待在屋裡,飯照吃,酒照喝,卻不發一言,任憑老四怎麽威逼利誘,就是不開口,不合作。
被抽鞭子,也是咬死不說。
似是打定了主意。
沒有他們,這些悍匪們就別想挖出靈石來。
“我是來問你們挖礦秘法的,你們也不必緊張。”
江夏坐在囚禁幾名老礦工的屋子裡,這裡曾是一個管事的宅邸,現在被廢土戰士們用作宿舍和倉庫,地方寬大,而且防衛森嚴。
老四守在門口,屋子裡只有江夏和四個老礦工。
這些礦工單看精氣神,就和普通礦工不一樣。
他們雖然個個都年過三四旬,但身體健碩,目光發亮,就像是前世那些擼鐵漢子一樣,各個身上都有把子肌肉。
像是四個熱血老漢一樣。
見江夏進來,他們也不多話,甚至沒有多看他一樣,躺在床上的,坐在椅子上的,靠在牆上的,各自做各自的事。
江夏也沒有生氣,他更沒有多費口舌。
抽出腰間的大口徑左輪,伸手捂住一邊耳朵,朝著屋角的桌子來了一槍。
“砰”
一槍能乾翻一頭牛的大口徑子彈,打的那堅固的實木桌子表面炸開,木屑橫飛,弄出一個人頭大小的洞。
這突然的射擊,把四個老礦工驚動。
他們眼中浮現出一抹恐懼。
大概是覺得,這匪首失去了耐心,今天就是來處決他們的。
但不是。
“我無意傷害各位,只是想知道你們的手藝,我知道,你們不會這麽合作,所以我打算用特殊的詢問方式。”
江夏哢的一聲,撥開彈巢,當著礦工們的面,將剩下的五顆子彈都退了出來,還將空空如也的彈巢反過來,給他們看了看。
在四名礦工的注視下,他取出一顆尖頭子彈,放入彈巢之中,隨手一撥,那彈巢就飛快運轉,又在江夏手腕轉動中,被卡回槍身中。
江夏舉起造型優美霸道的左輪,對四名礦工揮了揮。
他說:
“我要選一個好運的朋友來詢問,誰會這麽好運呢...就你了!你看上去年輕一些,不如老頭子們那麽固執,那麽無畏生死。”
江夏上前幾步,將槍口抵在看上去年輕一些的礦工心口,他說:
“只有一顆子彈,可以打六次,我也不知道那一次會打中你,讓你的心臟爆開,這就是賭運氣。
你知道吧?
賭你的運氣,如果運氣不好,第一發就會讓你腸穿肚爛。
我問你。
你幫不幫我們挖靈石?”
那礦工身體都在抖,他的眼睛看向被打穿的桌子,那個恐怖的洞讓他心頭髮寒。
盡管在如意坊經過秘法淬煉,但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血肉,要比實木桌更堅固。
恐懼在他心裡蔓生,被江夏感覺到。
但即便害怕到這樣,他依然咬著牙,搖著頭。
“哢”
手指扣動,扳機後移,帶動槍身指針,讓彈巢向左偏移一格,卻打出了清脆的回蕩聲,眼前礦工猛地瞪大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心中的恐懼中,頓時生出一股喜悅來,其他三人也在這一會長出一口氣。
“運氣真不錯。”
江夏收回手槍,笑著在眼前礦工肩膀上拍了拍。
後者慘白的臉上,也有劫後余生的笑聲,但還沒等笑容消失,冰冷的槍口,就抵在了他額頭上。
眼前江夏面不改色,低聲說:
“第二輪,準備好了嗎?”
礦工的笑容凝在了臉上,眼中死裡逃生的喜悅,頓時變成了末日到來的驚慌。
還沒等他說話,江夏再次扣動扳機。
“哢”
又是一聲空彈,如刺耳嗡鳴,在那礦工頭頂回蕩。
這一次的反應,比上一次更劇烈。
他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身體的抖動肉眼可見。
第二次逃過死亡,這可比第一次,刺激多了。
“第三輪,再看看你的運氣吧。”
江夏的表情變得冷漠起來,他說:
“你,願不願意,幫忙?”
“饒了我!求你。”
那礦工看著黑乎乎的槍口,徹底崩潰,他抱著江夏的腿,大聲哀嚎,但槍口依然冷冰冰的指著額頭,手指還扣在扳機上。
求饒,不是他要的回答。
屋中其他三人也被驚呆了,他們不怕死,但死亡到來的過程,如今被拉長到六次,這就是不折不扣的折磨。
“唉,大王,饒過我們吧。”
死寂的屋中,四名礦工裡年紀最大的那個,終於看不下去了,他從床榻上起身,朝著江夏抱拳一躬到底,語氣悲哀的說:
“我們不是那等死不低頭的人,我們也就是平頭百姓,誰人不怕?
在如意坊做活也不是享福。
這幾日,我們都看到大王對待普通礦工何等好,大家都知道,你們應當不是真正的壞人,如果能幫,我們肯定會幫。
但大王,我們是真幫不了!”
眼見為首的人開口,其他兩人也紛紛求饒說:
“大王,我們都有妻兒在如意坊手裡,如果被他們知道,我們幫你們開礦,我們家人就完了呀。”
“大王你別看如意坊對我們待遇優厚,但那只是看起來。”
老礦工抹了抹眼睛,哀聲說:
“自年壯時,被他們挑中,以秘法淬煉,教我等挖靈礦時,就是簽了死契,家中妻兒說是被保護,實則就是軟禁。
每年辛苦做活,也不過能與家人相見兩三次。
他們敢放心用我們,就是拿住了我們的死穴,大夥哪敢有二心?
之前也不是沒有其他人,勾引礦工試圖學秘法,但一旦被發現,不但家人死絕,如意坊還會請殺手追殺千裡。
我們幾個都已是半截身子入土。
死,也就死了。
但香火傳承不能滅啊,大王,你就行行好,放過我們吧。”
“是啊,大王,放過我們吧。”
那被嚇癱的礦工,乾脆跪在地上,死命磕頭,這副樣子,讓江夏知道,他們心裡防線已是搖搖欲墜。
再恐嚇一兩次,興許就能得到秘法。
但...
“你們家人被關在哪,知道嗎?”
江夏有些煩躁,他收起槍,突然問了句。
幾名礦工愕然一絲。
那個年紀最老立刻明白江夏的意思,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說:
“就在鳳陽郡城附近,但具體在哪,我等不知。
如意坊人奸猾的很,會把我等家人時時轉移,大王若能救出我們家人,我們就當是賣給大王了!
以後定會用心做事,絕無二心!”
“先去做活!”
江夏說:
“你們家人我會去救,但你們也得表現出誠意,去挖靈礦,或者告訴我,秘法是什麽?”
“這...”
幾名礦工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都陷入沉默中,好半晌之後,那年紀最大的礦工咬著牙說:
“我們不能做!但...但大王或許可以去找另一個人。”
他抬起頭,以哀求一般,對江夏說:
“礦工裡有個人,叫牛三生,幾年前落到這裡的,他與旁人不同,管事曾許我們帶他挖靈礦。
但那人蠢笨的很。
做活總是出岔子,脾氣雖好,但就是不開竅,最後便被放到普通礦工那邊。
這事只有我們知道,那人雖手藝差得很,但方法...
他大體會的。
而且,他,沒有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