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了,掌門。”
遺跡右峰,藏器閣中,老江對眼前總是隨身攜帶的掌門傀儡說了一通,他摩挲著下巴說:
“就我所見,那東西很像是你對我說過的周天星鬥大陣,但你不是說,到墨家仙門敗亡時,那東西都沒有被製作出來嗎?”
“是做出來了,但又被钜子親手毀了,最少他是如此告訴我們這些真傳弟子的。此事和五百余年前的西海秘辛有關,又牽扯到麟主大聖。
之前不告訴你們,是不方便。”
墨君的傀儡轉了轉寶石製作的眼珠子,它做出一副撚須思索的姿態,對江夏說:
“但以你所見那陣盤,有七重石環定位,就算不是钜子親手製出的周天星鬥大陣,也絕對和那能連同諸天萬界的星陣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本君這就出發前往你等所在之地,但龍宮妖物既然篤定陣法所在,必是有所準備,路上怕是會有阻攔。
你等堅持一下。”
“我倒是更好奇,龍宮如此百般糾纏,就為了這個東西,它們到底要用這東西幹什麽?”
老江問到:
“莫非它們還想用這陣盤,勾連萬界,行劫掠之事?不會吧,龍宮好歹也是苦木境大勢力,不至於目光如此短淺。”
“它們不如你想的那麽聰明,江夏。”
墨君沉默幾息,歎氣說到:
“乃是眾生皆苦,都為求活罷了。不必在意,你且用心解開钜子留下的信息,那東西的價值,要比一方周天陣盤重要的多。
外部之事,你不必多想。”
說完,墨君便斷去與傀儡連接,眼前的墨君傀儡,也失了靈氣,又化作死寂之態,讓老江狠狠瞪了一眼,一邊把那傀儡放回納戒,一邊說:
“你就繼續做老謎語人吧,遲早有一天,我要嗯,算了,不想了,反正也打不過。”
江老板站起身來,往這個藏於西峰山中的藏器閣左右看了看。
這裡空無一人。
如月,劉慧她們,已被老江派去左峰支援戰鬥,只靠那些伊甸人,拚死也是攔不住五十多個妖將的。
這妖將雖然隻相當於人族存真修士,但在妖物之中,也算是中流砥柱,龍宮麾下妖物千萬,但大部分也都是小妖。
能修到妖將境的,萬妖中怕也只有那麽幾個,如今一口氣拚著折損這麽多妖將,也要拿到周天陣盤。
龍宮這次還真是下了血本。
“傳承功法秘典,都拿到手,現在就剩下你了。”
江老板看著周圍空蕩蕩的書架,又摸了摸自己的納戒,將目光轉向眼前懸浮於藏器閣盡頭,一方精巧大氣的紅色木錦盒上。
其上纏著一襲紅布,上面有一行留書:
“本尊留書於此,待有緣人親啟。非墨門修士,勿要觸碰,免遭禍端。”
那字跡飄逸的很。
又自稱本尊,想來肯定是钜子當年留下的東西。
而這藏器閣中其余所藏傳承,都已被搜刮乾淨,其中多是墨武和墨器傳承入門。
江老板當年還在凡塵與如意坊鬥智鬥勇,尚未涉足仙道時,就從神秘的鴉先生那裡,搞到了天機墨書初卷。
現在也拿到了後續修行的典籍。
現在想來,鴉先生肯定不是隨便給那本秘籍的,那個家夥應該是算準了墨家和苦木境大秘密有關,才會將老江引上這條路。
江老板一向不怎麽被人利用,不過鴉先生當初那一遭“仙人指路”,現在想想,其實也並非不能接受。
當時拿到墨書,江夏就知道,這墨門傳承有三術,墨霜山擅長的製器只是其中之一。
還有名為墨武和墨陣的技藝。
墨武天下強銳,墨陣變化叵測,都是一等一的修行之道。
可惜老江得到的墨書初卷中,對於這兩術,只是淺嘗輒止的初解,並未有深入講解。
後來再遇到鴉先生時,他明說了,老江需要的天機墨書下半卷,一直就藏在西海中,事實證明,後續功法,確實就在這個藏器閣裡。
那麽換算想一想,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鴉先生其實在周遊苦木境的時候,就來過西海遺跡?
畢竟是一個特立獨行的苦海大能,他能進入這裡,老江並不意外。
但就是不知道,鴉先生是不是也嘗試過解開眼前這個木錦盒呢?
帶著這種思考,老江上前一步,又回頭看了看。
玄天劍器正懸浮於藏器閣入口處,那東西正是開啟這藏器閣的鑰匙,若是沒有這靈寶在身,這地方是絕對開不了的。
再想想這靈寶來源,據說是早年間墨君在西海巡遊時,意外撿到的同門遺作,被掌門帶回墨霜山,細細修複製作,才有了今日靈寶。
但,事情真這麽巧合嗎?
不見得吧?
總不可能掌門在西海隨手一撿,就撿到了開啟藏器閣的鑰匙
這明顯都是計劃好的!
宗門遭難,當時還是個小修士的墨君,被掌門钜子托付大事,送出將亡西海。
估計是當時情況緊急,也來不及多說,就只能用這種“巧合”的方式,把開啟傳承的鑰匙,留在某個破碎的地方。
如此想來,怕是钜子並未立刻死在西海蕩魔中,在災難之後,還有能力布置這專門留給墨君的線索。
再往深處想一層
如果钜子其實壓根就沒死呢?
如果神通廣大的钜子,躲過了當年滅門之禍,現在還藏匿身份,行走於苦木境,乃至群星各處呢?
“嘶,不能往下想了,這太恐怖了。”
老江打了個寒顫,收起這種無端聯想,又往左右看了看,感覺有些毛毛的,努力的安靜心神,伸手觸摸到了眼前木錦盒的紅綢布上。
他將那紅布取下,正要丟掉,卻愕然發現,紅布後面也有字跡。
但和钜子留下的飄逸字跡截然不同,那小小文字寫的蠅頭小楷,頗有一股女子般的秀氣,只是,這字跡老江認識。
而且很熟悉,這是鴉先生的字跡!
他果然來過這裡!
老江睜大眼睛,去看那怪異的流動不休的字符,在他的注視中,那字符如蝌蚪一樣不斷跳動,最後匯聚成一句讓江老板心神發毛的話:
“钜子沒死哦,他現在就藏在這個盒子裡”
“靠!”
老江著實被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裡的紅布丟出去。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鴉先生這句話不是專門留給他的。
那家夥再神通廣大,也不會預料到最後一定是老江來開啟這個木盒,所以這大概率可能只是個惡作劇,要嚇唬一下前來此地的人。
“你這惡趣味!以後等我厲害了,再遇到你,肯定要狠狠打你一頓出氣!”
老江朝著眼前紅布豎了豎中指,一臉晦氣把那布卷起來,丟入納戒裡,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嘗試打開眼前的木錦盒。
但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卻發現這個盒子渾然一體,連個鑰匙孔都沒有,其本身只看墨符林列,就知道絕對是品級極高的法寶,用暴力破除基本不可能,這該怎麽打開?
江老板握著木盒思來想去,最後目光落在了身後藏器閣門口懸浮的玄天劍器上。
他大步走過去,用手中木盒敲了敲裝死的玄天劍器,說:
“你之前不願與我說那些陳年舊事,怕是覺得還不是時候告訴我,又像是在畏懼什麽東西。
我也不逼你,劍兒。
但你看,我現在已拿到钜子遺物,顯然就是钜子留言所說的有緣人,又是正兒八經的墨家弟子。
你總該給我透個風聲,該怎麽開啟這盒子?”
“你怎麽這麽笨!還有臉自稱墨家人?”
玄天劍器那蘿莉音的吵鬧器靈,這一瞬也不客氣,將聲音投影到老江識海,帶著一股譏諷與調笑,說:
“你覺得钜子留下這個盒子,真是給你開的嗎?那是騙外人的把戲,你這笨蛋,這個盒子需要特定符陣才能激發
它在此處是不可能開啟的,留在這裡也不是給你開的。
它是用來看的。
還有,那個劍兒的稱呼是怎麽回事?本器靈不喜歡,你換個稱呼,再這麽叫,小心本器靈削你!”
“用來看的?”
老江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調動體內素衣經靈氣,湧入手中木錦盒上,就像是水銀泄地一般。
溫潤靈氣於盒子表面流淌,一點一點把那些不明覺厲的彎曲墨符組成的溝溝壑壑填滿,這些墨符確實有各自威能,把這個盒子做成了個密封法寶。
但那只是用來將注意力吸引到這個盒子本身之上的,钜子留存的信息,和這個法寶本身一點關系都沒有。
一旦被引誘著真開始研究這個盒子本身,那就是被帶到溝裡去了,钜子親自做的法寶,外行人不研究個幾十年,估計連頭緒都看不懂。
這就是心思越重的人,越容易上當。
且這些墨符也不是隨便用什麽靈力,都能激活,它隻對正統墨家心法有反應,隨著老江注入純正的素衣靈氣。
立刻就有水波一樣的圖景,在老江頭頂的藏器閣頂部投射出來,隨著靈氣注入,那影像也清晰起來。
“好家夥,隔這放電影呢,咱家钜子還真是有創意。”
老江把那木錦盒舉起,讓其上的圖景更清晰一些。
上面是钜子端坐於書桌之前,在揮筆寫一份東西,卻看不到文字本身,但隨著钜子揮毫的動作,江老板基本上能猜出他寫下的那些字。
“大劫將至,萬古不存。此乃天數,非人力能擋。”
“吾踏遍星海,尋跡九荒,助同道,求生機,卻有未竟之憾,星海滔滔已無藏身之所。天魔將至,便以我墨門眾修為先,護蒼生天下,留轉圜之機。
在吾等開啟星陣後,留上中下三策於你等。”
“上策,天道已毀,量劫無端,我輩生於此境,逃無可逃,避無可避,唯行金蟬脫殼,向死而生,集星海眾生萬力,算出四九之外,唯一生機。”
“中策,荒之魔念雖生晦暗強橫,然並非不可與之鬥,域外之民,亦有戰而勝之。 集我苦木境萬千修士之力,放手一搏。
再引星海萬民相助,許能得生機一縷。
然,荒主之盛,絕非尋常,與之相鬥,終有力竭不逮,此法可護的一時安寧,切不可持力而驕。”
“下策,非千鈞一發,危如累卵時不可用,此為無情之術,有傷天和,恐解得一時之急,卻釀無歸苦果。
吾友浮石,吾友細辛,待本修去後,千萬思慮聚於你兩人之身。一界,至萬界之重,都壓於二位肩頭,吾心甚是不忍。
然量劫之前,兩位與我,和天下眾生何異?皆為那螻蟻蟲豸,欲求解脫而不得。
天數如此,為之奈何?想要人定勝天,又談何容易?
此乃訣別,好友勿念。
願來生,桃李春風下,憶前塵舊事,再與賢伉儷共飲一杯。
本修
去也。”
“???”
老江看完钜子揮毫寫信的過程,他扭頭看向玄天劍器,滿腹狐疑的問到:
“這中間缺了一段!钜子給浮石道祖和細辛娘娘的下策內容是什麽?被誰截取了?”
“本器靈不知道。”
蘿莉音器靈理直氣壯的說:
“钜子大人寫信時,本器靈還只是個靈胚呢,被他家大弟子帶在身邊罷了。但這物既然是钜子手製,那想來就該是钜子自己隱去了那下策內容。
免得被有心人探知,鬧出大事。”
“這”
老江緊皺著眉頭,將手中盒子丟入納戒,抓起玄天劍器,就往正在激戰的左峰趕去,心中卻思索反覆。
“在钜子離開之後,苦木境兩位彼岸,到底選了哪一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