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妍紅腫著眼睛,這會看到視若親父的墨君被抓走,又看到視若親弟的劉楚投了罪淵。雖然是之前說好的,但這裡心中那股痛苦悲涼卻是怎麽也做不得假。
便仰頭拱火,要眼前這身為苦海魔君的大師伯帶著其他十二個厲害師伯,把周遭仙盟之人都狠揍一頓,出出氣。
“莫要聒噪。”
但墨長卿是聽小師弟說過他這大弟子的性格的,此時也不以為意,不輕不重的呵斥一聲,又說到:
“劉楚師侄入了罪淵,自有我等照顧,莫要多想,趕緊走吧。”
說完,他抬頭對附近道友俯身行禮,明月仙尊,姚書仙尊,還有常山,京墨兩位大神也給了回禮。
“家中小輩氣機胡言亂語,諸位道友莫要往心裡去。這回程之路也不必送了,我這就走了,但有我等在一天,罪淵就安穩一天。
眾道友好生修行,以備不測,今日之事,還請看在我等面上,多擔待幾分。”
這大魔頭說了一席話,周遭仙盟仙尊們齊齊點頭,在這無言之中,他最後看了老江一眼,輕輕點了點頭,卷著漫天魔氣,回去了罪淵之下。
隨著他最後離開,整個罪淵也如一瞬平靜。
遮天蔽日的黑煙散開,陰霾的陽光照耀,又有海水流淌著湧入懸崖之下,帶起陣陣水氣,甚至在天際弄出一道黑不溜秋的彩虹來。
“這地方...”
老江遠眺四周,抿了抿嘴,輕聲說:
“風景還不錯嘛。大師伯祖也是一副豪傑之態,就算入了魔,也是風度十足,實在讓人神往的很。”
他如此說著,又感覺到一縷別樣目光從高處掃來。
江老板抬頭一看,是那萬獸宗獸神鐵山,高大漢子,一頭亂發垂於肩上,披著狼皮大氅,打扮的和野人一樣。
左手握血紅妖刀,扛於肩膀之上。
此時眼中如狼獸瞳,正用一種說不上友善或者厭惡的目光,盯著老江,就像是,看著一隻張牙舞爪的蟲子螳螂一樣。
“看什麽看!你這北境野人,沒見過帥哥嗎?”
老江迎頭就頂了回去,說出粗鄙之言,這股膽氣,倒是讓鐵山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握刀在手,對旁邊眾人說:
“眾道友都聽到了,這小輩挑釁於我,本尊且去教訓一下...”
“嗯?鐵宗主的意思,是要在罪淵之上挑事?”
獸神尚未說完話,天空之上就有麟主落下。
龍首人身,穿著紫黑重甲,帶著鱗片的手輕輕一招,那鎮壓於罪淵之上的千域萬龍圖便有玉軸卷起,落入麟主手中。
這位妖族大聖的目光,在鐵神身上那狼皮大氅,和他手中血紅妖刀上停了停。
語氣不善的說:
“鐵宗主如此有興致,不如你我兩人,先來說說那樁陳年舊事可好?”
獸神面色微變,哼了一聲,也不再多言,隻當是沒聽到麟主話中深意,繼續反身去做罪淵鎮壓之事。
他慫了。
沒辦法呀,不得不慫。
他是如何入苦海的,能瞞得住旁人,卻是瞞不過眼前這位妖族大聖。他能對敵北境那頭沒腦子的大蠻牛,並不畏懼青兕大聖的威脅惡鬥。
但眼前這位麟主,和青兕大蠻牛,卻是兩個概念了。
真要挑起火來,在罪淵上開打,今日想囫圇著回去,怕就沒那麽容易了。
或許在旁人看來,他已走妖修之路,修成不死聖體,但和正宗的妖聖不滅體比起來,他這個盜版的,還差那麽一點火候。
死戰之中,就是這麽一丁點的差距,就能決定很多事情了。
“都散了吧。”
麟主也不理會慫了的鐵山。
它立於罪淵周遭最高的山巔上,回收一揮,在外衣長袍搖擺間,便有關門送客的意思。
“此地封印本尊會修補,眾道友遠來西海已是辛苦,快快回去休息吧。過些時日,通天山上怕有召喚,到時再細說西海之事。”
“稍等,麟主老哥。”
去而複返的明理院院主第五流離抽空還換了身衣服,這會屹立在海水之上,對高處麟主喊到:
“西海龍宮犯了事,此次怕要大興刑罰,免不得斬殺些出頭鳥,滅去一道傳承,威懾天下有心人。
你也是出身那裡的,要不要...”
“隨你處置。”
麟主根本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多說多言,冷聲回應到:
“殺了屠了,與我無關。且把龍魂取來,入我靈寶之中就可。”
“善。”
流離院主文縐縐的應了聲,周遭工具人仙尊們也各用妙法離開,惟獨那個胖乎乎的廚子昴星,這會提著自己的廚刀,賊眉鼠眼的來到老江身旁。
與他低聲說道:
“本廚子尋遍了西海,也不見那避水惡龍,是不是被你們處置了?”
“仙尊說笑了,我們哪有那個本事。”
老江叼著香煙,吞雲吐霧的說:
“倒是仙尊不是說取食材嗎?怎麽就空手而回了?是沒獵獲好物?”
“弄了一條送回饕餮樓了。”
昴星搓了搓手,有些興奮的說:
“這可是苦海魔龍,乃是從未有過的稀奇食材,若能做的一頓好仙宴,我這廚味一道便能再上一層。
可惜剩下一條被明月仙尊捉了去,說是要借無上道術,竭力助魔龍洗去魔氣,將它們從入魔之中喚醒,也不免為此界做出的犧牲。
還有一條被鐵山那廝偷偷摸摸的引走了,也不知送去了何處。
那廝肯定是憋著壞呢。”
說到這裡,昴星的表情又難堪起來,撓了撓頭,一臉愁苦的說:
“只是方才,通天山那邊說要吃剁椒龍頭,這菜好做,卻少食材,用魔龍之首也是做得,幸好我托黎水娘娘捉到那條有兩個頭。
不過魔氣洗滌是個大問題,洗去之後就沒龍肉那醇香味道。
江夏小哥,若是避水惡龍真折在你們手裡,就把它龍頭賣我。
今日這頓飯若是做不好,惹得兩位彼岸不爽利,他們或是不會怪罪下來,但我這招牌可就砸了。”
“都說了不是我們。我們一群小小修士,哪裡能做下那等大事呢?那避水惡龍得了真龍龍氣,已是突破到苦海了的。”
老江如此說著,但右手抬起,卻做了個摩擦的動作。
昴星一瞬了然,露出肉疼表情,說:
“那食材之事,給你免了,霸王餐什麽的,也不再追究,如此可好?”
“不夠!”
老江指了指身旁懵懵懂懂的顧淼,壓低聲音對昴星說:
“看到那丫頭沒?那是避水王的親孫女,你這惡人,要我當著小輩的面,把她爺爺的屍骨賣給你,你真是個大惡人仙尊。
再說了,那是人家親爺爺,得加錢。”
“罷了。”
昴星閉上眼睛,一甩手,說:
“看你剛突破,境界還不穩的樣子,本廚子親自為你做一桌‘饗魂宴’,祝你元神滋長,萬邪不侵,不要錢,免費做。”
“還有這好東西?”
老江眨了眨眼睛,又舉起一根手指,說:
“那有給尋道境的修士用的仙宴嗎?有的話也整一桌,現在不用,過段時間用。”
“好啊。”
昴星倒是大方,一口應了下來,但又說到:
“食材自帶,我饕餮樓小本生意...”
“莫說了,莫說了,昴仙尊做的一手好生意。”
老江撇了撇嘴,左右看了看,從納戒中取出一枚小納戒,塞進了昴星胖胖的手中,後者以神念探查一瞬,便滿意的點了點頭。
說:
“剔骨之事都做好了,不錯不錯,取得就是這龍骨靈髓熬出的湯,澆在魔龍之首上,以原湯化原食,最是鮮美可口。
今日兩位彼岸有口福了。”
說完,他很市儈的朝著老江拱了拱手,轉身踏步,消失在這罪淵邊上。
眼前罪淵中又有魔氣升騰起來,這是正常現象。
這些魔氣是抵擋不住的,它們必然會逸散到罪淵之外,只要維持住靈氣中的魔氣濃度,就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妖族大聖鎮壓於此,做的就是這麽個事情。
“去,和你燈叔說幾句體己話。”
老江在背後推了一把顧淼,對這頭上長角的凶暴丫頭說:
“別忘了之前叮囑你的事,一定要把話帶到。我們在天災島那邊等你,然後一起回宗門去。”
“哦。”
顧淼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又回看了身後眾人一眼,便駕馭起**,往麟主所在的山峰去,沒有被阻攔,說明麟主並不阻止小淼兒過去敘敘舊。
“咱們也走吧。”
老江轉過身,對身後人說:
“去鎮魔塔,看看掌門,然後...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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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魔塔,位於星羅海中,距離罪淵並不太遠。
當然,這個“不遠”,是以修士們的標準衡量的,用凡人目光來看,這動輒幾千裡的路,實在是難以說成距離不遠的。
“臭小子還主動送上門了。”
鎮魔塔所在的島嶼是個標準的環形八卦,各處靈封對於五行靈氣,又有陰陽之分,與西海大地脈連接在一起,靈氣不衰不竭。
方才能鎮壓住塔中各色惡人惡靈,魔物墨君。
歷經西海之事,已有些破破爛爛的騶吾車,一瞬出現在鎮魔塔外圍的明理院駐地前,老江剛攙扶著施妍從車裡走出,迎面就看到抱著雙臂的執法長阿虎對他冷笑。
這個光頭莽漢笑起來給人壓力極大,他可還沒忘剛才老江對他出言不遜呢。
煉體者嘛。
都這副鬼樣子,老山那貨混帳起來,也和眼前阿虎一個樣子,讓人恨不得一拳把他們腦漿子乾出來。
“也不必去了,諸位。”
不過,阿虎倒不是專門來挑事的,他看到眼前墨家人,除了老江這個大惡人之外,其余人臉上都掛著低沉悲傷,便也歎了口氣。
指著身後高聳入雲的九層黑色鎮魔塔,對眾人說:
“你家掌門已被送入塔中,是院主親自送的,就安置在八層。不過鎮魔塔倒是沒有不許人進的規矩...”
執法長聳了聳肩,說:
“但許進不許出。
若你們打定主意,倒是可以入塔裡。尤其是你,江夏小子,本君很欣賞你剛才口出狂言的樣子,不如本君送你入塔修行一番?
先關個五十年適應適應?”
“嘯風大聖在幾層啊?”
老江沒接這話茬,也不打算再挑釁這個大光頭,畢竟在人家地盤上呢,打起來自己要吃虧的。
他掃了一眼鎮魔塔, 說:
“莫非在最高層?它被關了兩百年了,可還活著嗎?”
“活著呢,活的好得很。”
阿虎撇了撇嘴,說:
“每月和院主打鬥一番,每次都差點掀了鎮魔塔的蓋。那嘯風厲害得很,打了兩百年,院主都沒贏過幾次,每次都是帶著一身傷跑出來。”
“喂,你這麽說你家院主的醜事,是不是不太好啊?”
“沒事,院主大方的很,不在意這些的。”
“是嗎?我看他可不像是大方的人,說不定是個小心眼呢,嗯,生起氣來還喜歡皺眉頭,皺在一起連眉毛都變了,跟刀子一樣,凶得很。”
“咦?你怎麽知道這個?”
“因為那小心眼就在你身後啊,而且很凶很生氣的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