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國京畿城,宰相府邸,洪韜洪宰相的臥房之中。
眾人屏退,就連本地城隍都不在此。
只有收到消息,以無人機光學投影出現在此的江夏江老板,和中毒已深,藥石無救的洪宰相兩人。
他兩人其實交集不多。
就是老江曾弱小的時候,與洪韜做過生意,後來老江跑去修仙時,當時還是太守的洪韜來送過他一次。
這兩次之外,兩人幾乎再沒見過面。
而老江之所以過來這邊,是因為洪宰相派了人聯系老四,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江老板本人談。
老四不敢怠慢,便把這事告訴了江夏。
但老江還在思過崖思過呢。
離不得後山,也就只能以此形態出現於此。他其實也很好奇,洪宰相在玩了這麽大一把之後,到底要和他談些什麽?
“洪宰相,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在聽到洪宰相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之後,老江也不掩飾,他很直接的問到:
“你是從什麽地方,聽到什麽古怪的傳言了嗎?”
“不是的。我只是有些心中話,臨死前不吐不快罷了。”
洪宰相搖了搖頭,他抿了抿已是毫無血色的嘴唇,對眼前老江說:
“江老板,老夫如今是死到臨頭,也不怕說些狂妄之言。
我鳳鳴國之前出的那事,老夫可是知道的,仙盟內部容許邪修掠魂,又被本地城隍撞破此事,更可怕其中甚至牽連到他桃符院仙尊一名。
那可是雲端的人物,如真仙一般,怎就也入了這渾水?
我不知道你們修士是怎麽看待這回事。
但以我為官多年,讀史多年的經驗來看,若是某個凡塵國度,生出這種爛到根子裡的事,怕是距離改朝換代,就不遠咯。
我啊,只是一介凡俗,老邁昏聵,肉眼凡胎,自是識不得天道變化。
但若真有天變,神器更易,各方豪雄逐鹿中原時,難道就沒有你墨霜山,沒有你江老板一席之地?
若到時亂世來臨,秩序崩壞、
那到時本地凡塵國主許不許修得長生,還不是你墨霜山一句話的事?”
“嗯?”
洪宰相這一席話,讓老江瞪大眼睛。
他遲疑了幾息,問到:
“你這糟老頭子,就這麽信我以後能做一番大事?”
“呵呵,老夫不才,一生也無甚功績,乃手無縛雞之力的凡夫俗子,惟獨這布局謀略上,還敢說有點造詣。”
洪宰相虛弱的擺了擺手。
他說:
“江老板於我東土,在那南荒布局,猶若國手落子,看似天馬行空,卻是早有謀劃,成竹在胸!又聽聞我家睿兒說,江老板你有陸吾命格。
老夫專程尋算命的問過,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強硬命格。
天生就要猛龍過江,惡虎劃道,鎮萬靈邪祟,換天下安寧...或許那算命的說的誇張,但老夫這都快死了嘛。
也沒得選了。
老夫也不知江老板到底想做什麽,更不敢去猜,但就以這鳳鳴國為籌碼,替我家睿兒,往江老板這邊狠狠押上一注。
老夫一生從不賭博,也不信那運氣之事。
但這一遭,就想給我鳳鳴國,賭出一個光明前程來!
江老板啊,看在你我兩人過去合作也算舒暢的份上,老夫這一注,你接是不接?”
老江沉默下來。
他看了一眼洪宰相那灼灼目光。
這一瞬的老頭幾乎將所有生命力,都灌注在這一刻,就好像把自己點燃了一樣,他在等待老江的回答。
若是等不到,他怕是會死不瞑目。
幾息之後,老江的身影上前一步,伸出手,從洪宰相空無一物的手中,做了個拿取的動作,還上下拋了拋,就像是當真接了某樣籌碼一樣。
他對這老頭說:
“我個人是比較討厭賭博的,那不是什麽好事。但,這一次,我破個例。你這一注,我接了!只要我還在,你鳳鳴國傳承就在。
保你家施睿一生無憂!”
“好!好!!!”
洪宰相瞪大雙眼,大笑幾聲,又在雙眼閉合時,落在床榻之上,呼吸急促,已是將陰陽兩隔。
“舅舅!”
下一瞬,施睿從門外衝進來,他身上還穿著刑天甲,就那麽一步跪在洪宰相身前,後者大概是聽到了施睿的聲音。
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但卻已再無力道。
只能以耳語之音,留下最後一句。
“睿兒...舅舅無能...護不了你了...以後...以後,跟著他...做一番...事業...凡事...要為國朝黎民...多想想...”
“舅舅!!”
施睿這一瞬的喊聲中再無疏離憤怒。
只有對親人逝去的悲痛無限,他跪在那裡,哭的淒慘,今夜發生這麽多事,實在是超出了施睿的承受能力。
讓他心情複雜,讓他痛徹心扉。
老江並沒有打擾施睿抒發內心痛苦,盡管他並不欣賞這股柔弱之態。
直到數分鍾之後,他才開口說道:
“師兄啊,你知道,你舅舅為什麽會選擇這種方式去死嗎?”
三王子沒有回答。
他也不想回答。
他這一瞬不想再用自己的聰明智慧,去思考這些問題,他隻想將內心的委屈和茫然,盡數釋放出來。
如果不考慮早熟的因素的話,施睿今年也才二十多歲,他不是宗門那些看著年輕,但已經幾十歲上百歲的老怪物。
他就是個見識不算少,但也不算多的年輕人。
老江操縱著無人機上前,將自己的光學投影挪到施睿身邊,他俯下身,在三王子耳邊低聲說:
“太子和二王子的死,你舅舅已經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就有檄文在各地發布,揭露你大哥勾結武陵國,試圖奪取王位的醜事。
鳳鳴國三郡之地各處新兵軍營,都已打出你的旗幟。
洪森和孫秀庭兩名心腹官員,亦發了官文,要兩郡之地,麾下大小官員,尊你之名。
這王位...
你不想坐也得坐了。
好了,不要哭了,咱們時間緊迫。
老四那邊已發動昆侖坊私兵,往國境去,你明日以儲君身份開始監國,也要將各地軍馬,調往邊境禦敵。
鳳鳴國新兵還未練成,因而這一戰用不到他們打先鋒,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一支雇傭軍,但你得自己去和羅格談。
你見過羅格的,但你還不知道他是誰。
沒關系,我會讓茉莉為你當向導,我會讓她...”
“這不是你該死的生意!江師弟!這不是!”
施睿咬著牙,以他從未有過的粗暴語氣,打斷了老江為他訴說的布置,他握著舅舅的手,用一種難以言說的心境,低聲說:
“我不是個任你們耍弄的提線木偶...你,還有舅舅,你們根本沒問過我,就把這些事強加在我身上。
我從沒想過要坐那個位置,我從沒想過要...”
“這和你想不想,沒什麽關系!師兄,事情已經這樣了。
你舅舅之所以要飲下那毒,就是根本沒打算給你拒絕的機會。你一直下不定決心,他便用這種辦法幫你做決定!”
老江的語氣,也變的冷漠一些。
他說:
“洪宰相看的很通透,他知道讓太子或者二王子任何一個接任國主,鳳鳴國就完了。
他知道,只有你才是最適合坐那個位子的。
不只是他知道。
你也知道!
甚至你那已經有些癡呆的老父親都知道!
否則目睹兩個兒子被殺之後,他怎麽可能表現的那麽平靜...
他已經默認了這個事實。
他知道,把鳳鳴國交到你手裡,是最好的選擇,所有人都知道你會成為一個好君主!但你就是不想做,對吧?”
“可是我...”
施睿還想反駁,就聽到老江語氣幽幽的說:
“我其實不想介入你的家事。
因為鳳鳴國的王位繼承,確實和我利益相關。在這種情況下,我不管說什麽來勸師兄你,都會顯得我老江很虛偽。
我不想破壞你我之間的良好關系,師兄。
其實如果可以,我也很希望你能自己選擇自己的未來,成為一名悠閑長生的修士。
但問題就在於...
你不是出生在普通家庭的。
以王子身份出生的那一刻,你就對這個國家有天然的使命和責任,而這種責任,不是用一句‘我想修仙’就能搪塞過去的!
你舅舅把事做的很絕。
他不止幫你清除了太子和二王子,就在今夜,在鳳鳴國其他地方,但凡和王室有點血脈關系的人,都被他各種方法‘送’走了。
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你要麽接過王位。
要麽就坐視鳳鳴國在幾日後滅國。
你可以帶著你父母一起離開。
包括我在內,沒人會怪你。
但你也聽到你舅舅的遺言了,多為國朝想一想,多為百姓想一想。
武陵國的大軍殺來,你可以帶著父母去墨霜山,借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衝撞仙門。但你的百姓們,他們能逃到哪裡去?
那些外敵是你家太子大哥引來的。
他現在已經死了,這個錯誤,又該由誰來更正呢?”
老江歎了口氣。
他最後說道:
“星谷時,你執意要帶那些鳳鳴幽魂歸鄉,那時候我就知道,你心裡其實很清楚你對這個國家的責任。
你也很願意履行。
你只是邁不過自己心裡那一關,不想讓王位染血。
這是很高尚的想法。
你說你喜歡待在墨霜山,喜歡那種氛圍,我相信你。
我其實也挺喜歡咱們宗門裡的那些逗比們。
但要說你多麽喜歡修行,我看倒也不盡然。
師兄你如果真是那種一心向修行的人,哪還能和一群修士待上二十多年,又能忍住讓自己不涉足仙道...
你喜歡的不是修行!
你喜歡的只是那個環境。
那個如大家庭一樣鬧哄哄,又讓人心情舒爽的環境。
相比你父王和兩個哥哥,你把大糊塗和她麾下的四個弟子,當成是真正的家人,你只是想待在那個真正的家裡,舒適的度過一生。”
老江越是說,施睿就越是沉默。
直到最後,待老江說完最後一句時,施睿霍然抬頭,他看著老江,他問到:
“我就是這麽想的,江師弟!但我想要那樣的人生,也有錯嗎?”
“沒錯啊。”
江夏的投影看著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他伸出手,以虛幻的方式,撫摸著施睿的肩膀,他說:
“我只是想說,師兄你弄錯了一個概念,不是你回到凡塵,家就會對你關上大門。
也不是你涉足修行,就能永遠待在那裡。
你應該去做你該做的事,就像是出一趟遠門,旅程再艱辛,花的時間再長,過程再煩人,也總有回家的那一天。
我們會和你在一起的。
在你每一次回頭的時候,你都會看到我們,就在你身後。
你心裡有發泄不出去的憤怒,對吧?
那就來打一仗吧。
對那些想要欺負你的人,狠狠的揮起你的拳頭,朝他們發出你的戰吼。
他們以為他們可以欺負你,他們以為鳳鳴國虛弱不堪。
但我們會聯合在一起,告訴他們,他們錯了。
大錯特錯!
我會幫你做完,所有你必須去做的事。
我會支持你走到一位凡塵國主, 能走到的盡頭。
在你於這萬丈紅塵裡,留下屬於你的傳說之後,我會親手接你回來。
這就是,我會為我的員工,為我的家人們做的事。
別哭了!
別浪費你舅舅為你爭取來的時間!
這樣的犧牲或許稱不上偉大,但也應該以心靈銘記而非軟弱哭泣作為悼念,從今天開始,你不是施睿了。
你是一位國王!
起來!
去換衣服!”
老江指了指門外,他對施睿說:
“換上你最得體的衣服,把自己收拾一下,我帶你去見見世面,帶你去見識一下,你的家,到底有多大。
讓你這哭鼻子的可憐蟲知道,你到底有多少家人,在背後支持你。
區區武陵國...
呵呵。”
江老板眼中閃過一絲銳芒,他如撣去灰塵一樣,輕聲說:
“待本修閑暇下來,彈指滅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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