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十三郎即到了這裡,為何著急走呢?何不講講你的英雄事跡,讓小女子等人仰慕一二。”
這話我愛聽,比那位小兔兔公主強多了,尤其是十一娘子說的,我更愛聽。只是我已經有了福錦兒,已經名草有主了,似乎要從一而終。只是姚念千金此去漠南,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有緣再會,反過來說就是無緣就不會再見了。唉...
“十一娘子客氣了。只怕曾某的事情過於粗鄙,汙了兩位的耳朵。”曾葆華彬彬有禮道。
“叫你說,你就說,怎麽這麽多廢話呢?”這煩躁不安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十五帝姬。
好吧,我講了,我不是給你講,而是給那位講。
曾葆華咳嗽一聲,開始講起。從皇覺寺午夜如何遇到夜襲,自己一夥因為住的比較偏僻,所以有了時間,得以在院牆掏出一個大洞,逃到了山野之間。
然後遇到了四下圍截的山賊,一路苦戰,一天兩夜才逃出生天。分頭逃命後,卻又遇到一夥來歷不明的契丹人,裡面有一位貴人,由六位皮室軍虎熊勇士和一位達翰昆沁護衛著。真是出門不看黃歷。
又是一番血戰,自己是如何反殺了三位契丹人,投入黃河中,最後漂到了龍門山下,被李從珂搭救。
至於姚念千金幾人,變成某某內侍家眷和雇來的護衛,一同遇救後就各自散去了。反正李從珂和高行周的上書裡也是這麽寫的。
“下官是怎麽也沒有想到,河東腹地居然有這麽一群巨寇,真是時也命也!”曾葆華最後感歎了一句說道。
“我也想不到,我朝龍興之地,怎麽會出現這麽膽大的盜匪巨寇?定要叫爹爹下詔,好生整飭一下。”
可能是曾葆華的故事講得太精彩了,十五帝姬難得沒有插嘴,只是中間咿咿呀呀驚歎了幾聲。等到曾葆華講完了,才意猶未盡地補了一句。
“這一路上的艱辛驚險,奴家真的只能說,曾十三郎真是有智有勇,吉人天相啊。”
十一娘子比十五帝姬聰慧明事多了,知道那些山賊都是建雄軍鎮軍假扮的,也清楚這裡面的艱險,比曾葆華口述的要厲害數倍,忍不住感歎道。
“十一小娘子說的沒錯,這三樣缺一個,曾某就回不來了。”
“哼,說你胖就喘上了,怎麽不知道謙虛下呢?”十五帝姬才老實一會,就原形畢露,又跟曾葆華懟上了。
你個小丫頭片子的,今天要不是十一娘子在,我今天非把你懟得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正說著話,只聽到樓下鑼鼓聲響,歡呼震天,還有人扯著嗓子在喊:“放春榜了!放春榜了!”
隔壁傳來喜聲,“啊,今年的貢舉放榜了啊,十一姐,我們去看看那些中試的貢士們吧?”
“小十五,這會那裡人山人海的,你擠過去聞那些粗鄙漢子的汗臭味啊?”
“嘻嘻,也是啊。”十五帝姬又把矛頭指向曾葆華,“你再勇武,也只是粗鄙武夫。那有人家春榜題名來的榮耀。那些才子們,各個風流倜儻,比你這個不通文墨的棒槌強多了!”
呵呵,粗鄙武夫,這話你敢跟對你的爹地說嗎?看他會不會大嘴巴子抽你!說我是不通文墨的棒槌?!好,好,今天非得叫你見識下,什麽叫穿越者的大招!
“曾某當日奉命出洛陽,接到一紙‘鷓鴣天’,‘雲淡霧愁出洛城,無情殘照寒巷清。遙唱一闕陽關曲,階前孤影送行程。尋好夢,
夢難成。有誰知我此時情,眉兒愁苦,一點東風,卻隔著幾許重簾。’時時懷揣在心頭,輾轉反覆多日,突然心裡也有了一曲‘鷓鴣天’。幾位不嫌難堪入耳,還請指點一二。” “啥,你還會作詞?該不是順口溜,打油詩吧。”
“小十五!”十一娘子連聲止住了十五帝姬的胡咧咧,然後滿懷期望地等待著。他猜到是我寫的詞,也知道我的心思。他這般玲瓏剔透的心,應該也能做出一闕好詞來。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曾葆華念完後,房間裡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突然有男子在那裡鼓掌道:“好!妙!想不到隻身陷蒲州的曾十三郎,卻是文武雙全。這曲鷓鴣天,真是讓人耳目一新,讀後讓人齒頰留香啊!”
隔板被打開,曾葆華見到前面站著一男子,正是在內苑一起吃叫花雞和烤兔兔的李四郎。後面兩人,一位是瞪圓了眼睛上下打量著自己,想要確定眼前的這人是不是他人假扮的。另一人就是當日讓他一見傾心的十一娘子。她坐在那裡,轉頭過去,只能看到側臉,已是紅霞撲面。
“見過李四郎!”曾葆華上前行禮道。
他早聽到隔壁有男子輕微的呼吸聲,還以為是護衛、管事之類的人物,想不到卻是李四郎。
“十三郎,當日初聞你的事跡,驚歎不已啊,想不到你的勇武,我還是低估了,真當是冠絕六軍啊。”
“四郎繆讚了。在官家和李節帥、石駙馬跟前,我不敢妄稱勇武了。”
“哈哈,你是說自己排在第四了?”李四郎哈哈大笑道,“不錯,沒有這份自信,怎麽能‘雖千萬人吾往矣’?不過今天更讓我想不到,曾十三郎還有這份文采!妙哉,妙哉!”
“李四郎過獎了。下官只是讀過幾年族中私塾,略識得幾個字而已。這闕《鷓鴣天》,確實是輾轉反側中,靈感一動得來的。正所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粹然無疵瑕,豈複須人為。’”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哈哈,又得了一首上佳詩句。以後看那些文官士子們,還敢清高自傲不?他們自詡飽讀詩書,能做得出這般佳詞好詩來不?”李四郎哈哈大笑道。
十一娘子低垂著頭,不敢轉過來,卻又忍不住要轉過來。她那雙美目,剛一觸及到曾葆華的身上,就像是被火燙到了一般,驚慌失措地又轉了過去。但是聽著曾葆華說話的聲音,像是有無形的手,在勾著她的頭,慢慢地,不知不覺地又轉了過來。
曾葆華的目光沒有投過來時,十一娘子覺得無比地失落和委屈。當曾葆華的目光對上她時,十一娘子覺得自己的心差點要跳出胸膛。按捺下去後,那顆心又像春天裡最美麗的花兒,在無比明媚的陽光照耀下,盡情綻放開。
“十三郎,能將這首詞親手抄錄一份給奴家嗎?”十一娘子遲疑許久,似乎用盡了一生的勇氣,低聲說出這句話來。
曾葆華找店家借來筆墨,揮毫寫下這闕詞。他的字頂多算工整,但在十一娘子眼裡,卻比王右軍的《蘭亭序》還要珍貴。
十五帝姬在狐疑中一會看看曾葆華,一會看看她的十一姐兒。鼻翼忍不住扇動兩下,似乎聞到空氣裡有某種酸臭味。
李四郎沒有喝醉,但很盡興。今天他覺得交了曾葆華這個朋友太值得,不僅武藝了得,更有文采,脾性還這麽投緣。他覺得世上與自己這麽投緣的人真不多。
腳步有些蹣跚的李從璨回到府上,下人稟告說顧惜文顧先生在等著他。
“顧某給李四郎見禮了!”
“顧先生,請坐!今日我喝得有點多了,失禮失禮!”顧惜文是名士,李從璨自然以禮相待。
豈止是今天喝得有點多,我看你是天天喝得有點多。
看到他醉醺醺的樣子,顧惜文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李四郎什麽都好,就是太愛喝酒了。他上午從主公安重誨那裡接到任務,就雷厲風行地執行起來。想了一圈,覺得官家第四子,李從璨李四郎很合適。
年紀相仿,相貌人才也不錯,又因為十五帝姬的原因,跟十一娘子走得很近。雖然只是官家的侄子,但一直被當親子一樣撫養。十一娘子許配給他,最合適不過。
但顧惜文做事穩妥,先來試探下李從璨的意見,才好去主公面前複命。
“李四郎,安公欲為府上十一娘子招東床佳婿,意屬四郎,不知四郎有意否?”
李從璨醉歸醉,但顧惜文話裡的意思卻是聽明白了。
他腦海裡閃過安十一娘子的花容月貌,心裡一陣悸動。正要開口,突然想起今天安十一娘子對曾葆華的態度,以及自己與曾葆華把盞言歡的樣子。雖然曾葆華酒量不高,一杯就倒,但他願意舍命陪自己。這樣的朋友,值了!
一時間,他覺得一股子義薄雲天的豪氣充滿了胸膛,加上在心裡對安重誨的為人行事素來不齒,趁著酒勁大聲道:“虎子焉能娶犬女!”
說罷,拂袖而去。
顧惜文臉色大變,訕訕回到安府,將此話說於安重誨聽。安重誨勃然大怒,“豎子!我與你誓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