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妃看了一眼上首之處,臉色不喜不悲,款款走出,來到樓廊上。然後站在那裡看著遠處的宮闕和城池,不知在想些什麽。曾葆華站在那裡,尷尬了一會,最後覺得聲音還是太扎耳朵了,決定也走出來。
只是看著王淑妃的背影,曾葆華不知道怎麽搭話,乾脆低首垂手,就像內侍在旁邊伺候著。哦,曾葆華閑聊時,聽楊井水說起過,當初他受過內侍的上崗培訓。嘿,我這是把自己當什麽人了?我可是有把的!
“曾壯士,”
“回淑妃娘子的話,微臣小名為曾十三郎,娘子要是不嫌粗鄙,可喚微臣為曾十三。”
“曾十三,官家說你飛騎鐵槍,在上千建雄軍騎軍中來回衝殺,斬首數百。”
“回淑妃娘子的話,下面的人虛報了軍情。小的逃命時,前後隻被七八百騎軍追擊包圍,沒有上千騎。小的拚死搏殺,隻斬殺了一兩百人,其余的兩三百都是與同伴們齊力所為的。”
“你倒是挺誠實的。”
曾葆華這帶著濃濃凡爾賽風格的答話,卻叫王淑妃覺得他很誠實。果真,不同時代,對話語的領悟也不同。
“微臣不敢欺瞞官家和淑妃娘子。”
“那我還聽官家說,你一人一槍,隻身陷蒲州城?”
“回淑妃娘子的話,微臣確實是隻身殺上了蒲州城牆為先登,斬殺了數十人,接應後續的大隊人馬。隻身陷城,不過是諸位的讚許。蒲州城能收復,卻是官家的聖威遍布天下,宵小之輩不敢肆意妄為。還有依仗李節帥的虎威,微臣只是吼了句奉節帥軍令,亮出了朝廷威儀,那些人就自動棄械投降了。”
“你這兩樁的詳情,李二十三在給官家的上書裡寫得明明白白,比你說得精彩多了。連官家都說,你確實是位有勇有謀的將才。”
王淑妃笑顏如花地說道。
曾葆華卻是心裡猛地咯噔了一下,後背被嚇出白毛汗。
這王淑妃也不是吃素的,剛才是在考校自己,自己軍功戰績她知道得一清二楚,還故意在那裡套話。要是自己剛才一頓胡吹亂侃,怕是要出洋相了。要是惡了這位,那自己的前途就堪憂。
這世上,威力最大的不是台風龍卷風,而是枕邊風。
“官家繆讚了,微臣只是立了微薄之功,比起官家討逆剿賊、平定天下、德澤四海、撫慰萬民的不世功績,猶如螢燭之火,豈敢與日月爭輝。”
“你果真是世家子弟,又各地歷練出來的,如此會說話。這般機靈圓滑,倒像是得了孟院使的真傳。”王淑妃笑著說道。
孟院使,孟漢昭?王淑妃為何無緣無故在自己面前提這個人的名字。不要以為她這是無心之語,如果王淑妃真的這般沒心沒肺,早就被這鬼世道給吃得連渣都沒有了。
按照自己看了那麽多歷史小說和電視劇得來的經驗,內宮嬪妃,最得力的助手應該就是內侍宦官。他們聯起手來,能量不小啊。王淑妃在自己面前提孟漢昭的名字,到底什麽意思?
“淑妃娘子言重了,臣下雖然世家子弟,但自幼遊走於山野,未得良師教誨,舉止粗鄙,怎能與孟院使相比。不過臣下以後要常隨官家左右,這禮儀不可輕慢,否則就是有失體統。臣下願向孟院使請教,還請淑妃娘子幫忙引見一二。”
王淑妃愣了一下,那雙美目透出耀眼的光芒來。
她十分聰慧,稍一琢磨,已經從曾葆華的話裡聽出意思來了。
他應該領悟到自己提孟漢昭的用意,
也指出,他是世家子弟,按照一般世家和文臣的規矩,是不屑與內侍宦官結交為伍的。但他不同,他在朝中根基淺薄,所以不會顧忌這些。不過,這事必須以你王淑妃為核心,孟漢昭與他只是合作對象。 這小子不過十八歲吧,居然有這七竅玲瓏心。如此看來,此子要是用好了,還真是自己的一大臂助。孟漢昭確實有他的用處,但也有他的短處,很多事情,他以內侍宦官身份,根本摻和不進去。
曾葆華卻不同,他有勇武威名,已經入了官家法眼。不僅有河北文臣們的關系,聽說還拜了禁軍名將王又山為師。王又山可是宿將王晏球的族弟,武將這邊的關系一下子牽涉了許多。
還有李從珂、高太保,王淑妃在心裡暗暗一算,眼睛越發地有光。她其實沒有太多的野心,隻想在這個亂世中得個善終。武皇過世,寵愛的妃子美人,悄然消失,聽說被先皇暗中下令殉葬了。而先帝駕崩,他的皇后都被追令自殺。
萬一輪到自己了,那有該怎麽辦?必須多留後路才行啊,光憑豔色,終究不是長久之事。
想到這裡,王淑妃眉開眼笑:“曾十三郎果然是年輕有為...”
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屋裡傳出來的嬌喘叫喚聲,一聲接著一聲,女樂和舞者還在奏樂起舞,想必她們是見得多了。
可曾葆華這若假包換的初男,這一世剛嘗過雲雨滋味的初男,那見識過這陣勢。眼前又站著一個豐神綽約的大美人,於是某個部位不由自主地膨脹起來。 調養內息,強行用功都不行。因為強要逆勢而行,經脈盡斷、爆體而亡...是不可能的,但極有可能落個後遺症,比如再也不舉,這可就要了親命。
曾葆華憋得極辛苦,突然有人在樓梯口稟告道:“淑妃娘子,孟宣徽院使送來了四壇西鳳美酒,給官家助興。”
“還助興?”王淑妃眉頭微微一皺,吩咐道:“告訴孟院使,謝他好意。此酒先封存,過兩日我再稟告官家。”
說著她往後一轉,卻撞到了曾葆華身上。兩人高度相差不遠,她的翹臀正好撞到了曾葆華的襠下。兩人隨即又分開,然後都一時愣住了。
啊呀,要死了,自己這杆金槍怎麽盡給自己惹禍呢?
這種時候,又在五鳳樓上,不遠處就是官家,自己居然敢舉槍亂戳他的妃子。要死了!只要王淑妃大叫一聲,想必官家再豁達也難忍這奇恥大辱。不是叫自己淨身改職內侍省,就是把自己亂刀剁了。
我一樣都不想選啊。
王淑妃看著曾葆華,那雙美目閃動著難言的光。
咦,王淑妃這是怎麽了?但這裡曾葆華卻是一刻都不敢待了。他是勉強一笑,拱手道:“下官去樓下候著。”
“嗯,下去候著吧。”王淑妃揮揮手道,看著曾葆華的背影,若有所思。
曾葆華如得大赦,狼狽地逃到樓下,正巧遇到了幾人。都是內侍服飾,為首那人卻是穿著紫袍,戴著五梁冠,頗有威儀。
見到曾葆華下樓來,為首那人愣了一下,兩邊的內侍卻是呵斥道:“還不見過宣徽院使孟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