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好生找!古玩玉器,金銀珠寶,都不要弄壞了,可以換賞錢!”
一個聲音在荒野上飄動著。數百追兵低著頭,持著刀槍,到處檢索著。屍首不管死活都戳兩槍補幾刀。然後俯下身去翻找。
時不時響起爭吵聲,是軍士們發生了爭執。
趁著追兵在那裡搜尋殘余,搶奪財物,曾葆華等人悄然沿著另一邊的山路逃離。
“華哥兒,普三郎不是江使公的義子嗎?他為何出賣了江使公。”目睹了一幕幕慘劇,楊井水有些精神恍悟,忍不住悲聲問道。
“普三郎拜江大使做義父,求得就是庇護,包庇他為非作歹,草菅人命。這樣的匪類,你還指望他忠義雙全?江大使被驅趕去了北都,失了勢,普三郎自然要找新的靠山。所以江大使成了他的投名狀,晉身的墊腳石。”曾葆華冷笑答道。
曾葆華一行人穿過山路,終於繞到山坳的西邊。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皇覺寺方向的火光反倒小了,想必是剿殺乾淨的追兵開始救火了。皇覺寺在河東有不小的影響力,下手的那些“山賊”不敢將它燒光。
四面八方的喊殺聲也開始消散,只有山風在夜裡呼呼地亂竄,像是剛死去的冤魂,在荒野山腳徘徊著,訴說著他們的冤屈和不甘。
“九百黃門,還有這麽多家眷和腳夫護衛,就這麽被殺光了!”楊井水坐在馬上,含淚恨恨地說道。他渾身顫抖,不知是嚇的還是氣的。
韓平賢嚇得嚶嚶低聲哭泣。他倆都有故友在其中,這會怕是連屍首都沒法幫忙收拾了。
“知足吧,要不是華哥兒警覺,我等就跟那些人一樣了。剛才大家都看到了,江公、陳公、肖公、王令使像豬狗一樣給宰殺了。如果我們落在追兵手裡,絕無活路。他們現在可是山賊,不會留活口的。”楊崇義滿不在乎地說道。
“現在還不是慶幸的時候,追兵隨時會找到我等。華哥兒,我們該往哪裡走?”
曾葆華掃了一眼所有人,目光在楊井水、韓平賢的臉上來回掃了兩遍,最後問道:“這會怕是各條路上都有敵賊的人馬。大家合計下,往哪裡跑活的機會比較大。”
“我聽華哥兒的,你說往哪裡走我就跟著走。”楊井水毫不遲疑地答道。
韓平賢遲疑一下,開口說道:“華哥兒,我們南邊是晉州城,東北是洪洞縣,都是建雄軍的地盤。所以我建議先奔西邊,翻過姑射山就是慈州。我們還可以再西進,渡過黃河,去到河西。那裡蕃漢雜居,地方混亂,敵賊勢力再大也伸不到那裡了。我們屆時再尋找一條活路。”
“好,平賢說的有道理,我們先向西走。”曾葆華看了看韓平賢,點點頭道。
大家策馬緩行,沿著山路往西而去。天上雖然有月亮,照得地面還算亮堂,但大家不敢策馬奔騰。這黑漆漆的路上,馬匹又沒有夜視眼,一不小崴到腳或掉到哪裡,連人帶馬都要遭罪。
走了三四裡,火光已經看不見了,喊殺和慘叫聲也被呼呼的風聲取代了。眼看著脫離了險境,大家都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
突然間,前方傳來了動靜,大家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難道有埋伏?
楊崇義手持長刀,挽了一個刀花,策馬慢慢向前。夏進忠向前遞補,押住了前陣,同時接應楊崇義。戴承恩則轉到曾葆華身邊,將他與其他人隔開。
“出來!”隨著楊崇義一聲呼喝,從山坳草叢裡鑽出六人,各個都十分狼狽。
“是你?”曾葆華一眼就看出來了,是那位車金子,身後五人,似乎是他的護衛,其中一位身形熟悉,卻一時辨認不出是誰。
“原來是曾縣尉。”車金子還沒開口,那位身形熟悉的護衛反倒開口了,似乎認識曾葆華。
“你是哪一位?”曾葆華狐疑地問道。
那護衛往臉上一搓,褪去了一層麵團,又揭開假眉毛和胡子。其余人也如法炮製,紛紛露出了真面目。
“姚鐵杵!”曾葆華認出他來了。
難怪當日在安喜門,就覺得一輛輕車周圍的幾人身形熟悉,原來都是姚府的人,當初去姚府“破案”時見過。姚鐵杵印象最深刻,因為他見的次數最多。
既然他們是姚府的管事和護衛,那麽這位車金子...
曾葆華狐疑的目光剛移過來,車金子落落大方地說道:“沒錯,我就是姚家小娘子。此次我府上蒙冤,突遭毒手,我等倉皇離府,藏在了城裡某處。只因洛陽城諸門警戒,各州縣關卡廣貼海捕文書。無奈之下,我們只能行賄內仆局令肖公,喬裝打扮,混在內仆局黃門隊伍之中,混出了洛陽城。”
難怪上回覺得聲音熟悉,原來是你這個小娘子。難怪你不用喬裝打扮,外人只聽過聲音,沒見過你的面。站在對面也認不出。
曾葆華哈哈一笑,“你們還真是倒霉,好容易逃出了洛陽城,以為到了北都就能出了生天,結果稀裡糊塗地被牽扯進內侍省滅口案中。不過你們挺厲害的,光憑兩條腿居然逃到這裡來了。”
面對著曾葆華的幸災樂禍,姚府小娘子毫不客氣地還擊道:“曾縣尉還不是跟我們一起掉進了這火坑?五十步不要笑百步。曾縣尉還是這次的押解官,就算你逃出生天,回到洛陽城,你負責護送的九百位內侍黃門,連同家眷護衛一並死難。不知曾縣尉如何向上面交代?”
是啊,我TMD更慘!不僅掉進了大坑裡,還背上了一口黑不見底的大鍋,就算僥幸回到洛陽城,一個失職的罪名還是逃不離。
那我剛才高興個什麽勁?
可是輸人不輸陣!我怎麽能在氣勢和言辭上輸給你這個嘴尖牙利的家夥。
“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以為區區兩個朝中重臣,勾結一個節度使,就能把九百內侍黃門滅口。他們不是普通人,是天子家奴。明白這個身份,你就知道我是身負使命的。”
這個時候,曾葆華只能開動腦筋急轉彎了,凡是能想到的全部扯上,就是不能落於下風。
“想不到曾官人不僅做了縣尉,還在武德司兼了差。既然如此,見到我等要犯,還不趕緊拿下,送到安重誨跟前領賞去?”
“哈哈,本官正有此意。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饒人處且饒人。”
“呵呵,我從來不知道曾官人在虎狼之心之外,還有這份仁德。”
實在看不下去的姚鐵杵咳嗽了幾聲。你們倆這麽喜歡鬥嘴,改天有空找個地方慢慢鬥。只是現在這環境,實在不適合。
“追兵就在身後,我們還是同舟共濟,先攜手逃出生天再說。”
姚府小娘子點點頭,轉頭介紹道:“這是我府上的護衛姚鐵杵,你見過的。這位是姚銅梃,這兩位是姚不三,姚不四,都是我府上的護衛。這位舒同書,是我府上的管事。”
最後一位正是在大雄寶殿後殿見到的那位綠葉兄。
曾葆華也放下前嫌,介紹起自己這邊人。既然你不是妖人,是漂亮的小娘子,那我就全都原諒了。我一個大男子的,跟一個小娘子鬥嘴贏了,難道很光彩嗎?
越走越遠,皇覺寺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了,只有呼呼的山風聲,一切又重歸寂靜祥和,每一個人的心都慢慢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