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逃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遠,夜色中依稀看到遠處有幾處農舍。曾葆華和姚小娘子不敢過去,在外圍轉了轉,找到一處偏僻廢棄的木屋,裡面堆滿了麥稈。
兩人實在跑不動了,決定就在這麥稈堆裡歇息。
剛躺下不到兩刻鍾,姚小娘子發現曾葆華渾身顫抖,情況似乎不對。
她連忙摸了摸曾葆華的額頭,卻是一片滾燙。她想了想,解開曾葆華的鎧甲,發現裡面的衣衫已經發黑發硬,應該是被血汗濕透後被寒風吹幹了,幹了又濕透,一天一夜下來,不知反覆了多少次。
普通人要是這樣,早就病倒了。只是曾葆華憑著心胸裡的那口氣,一直撐到了剛才。現在暫時安全了,他躺下來後那口氣也似乎被抽走了,於是就病倒了。
姚小娘子還看到一處新傷口,正在肋下,還在往外滲著血水。她撕下自己的衣擺,細心地包扎起來。
可是曾葆華身子顫抖地更加厲害,嘴唇發白發青。現在是凌晨時分,寒風刺骨,吹得破爛的屋頂和窗框嘩嘩作響,屋裡也同外面一般冰冷。
姚小娘子抱起一堆麥稈,堆在曾葆華身上。可是沒有什麽用,他還是抖得那麽厲害,臉上和嘴唇更加青紫。
盯著曾葆華看了許久,突然想起他毫不猶豫地替自己擋下那一槍,姚小娘子最後下定了決心,貼緊了曾葆華,胸口對胸口,抱得嚴絲合縫,然後兩人一起鑽進了麥稈深處。
曾葆華倒在麥稈上時,眼皮子就像有千斤重,不由自主地就合上了。當時他突然覺得全身的力氣像是決了堤的水壩,瞬間就全泄走了。滿身的傷口如同缺錢的遊子,不約而同地全回來了,然後整個身子慢慢地漂浮起來。
不知飄了多久,飄到了那個熟悉的鄉下院子裡。看到十二歲的自己,手持一杆長過一丈,重達八斤的大槍。一邊練架勢,一邊背口訣:“六合乃一截、二進、三攔、四纏、五拿、六直。內合精氣神,外合腰手眼。”
爺爺坐在旁邊,眯著眼睛盯著自己的,一個動作稍微不對,細竹子就抽了過來,身上會多了條血印子。
從七歲到十二歲,自己練了不到五年,實在吃不下那份苦。那年暑假,從爺爺錢包裡偷了錢,直奔汽車站想坐車回城裡去。
爺爺的身影有些模糊晃悠。他微曲著腰,腳步蹣跚,頂著炎炎烈日走在田間路上,追趕著自己,一聲一聲地叫著自己的小名。那嘶啞的聲音,混在田間的蛙聲裡,一直深刻在曾葆華的記憶裡。
長大後,自己生性跳脫,大學以後上船成了一位海員,滿世界轉悠。最喜歡的就是去當地踢館。空手道、跆拳道、劍道、泰拳、斌道、馬來短棍、爪哇彎刀、天竺卡拉裡帕亞特、伊朗劍術、阿拉伯刀術、埃及棍鬥術、蘇丹努巴摔跤、南非祖魯棍術、西班牙擊劍、巴西卡波拉和格雷西柔術...,有打贏的,也有被人打得頭破血流,鼻青臉腫的。
快三十歲那年,有一回在米國東海岸停泊,上去閑逛,沒想到遇見槍擊米利堅,快樂每一天。正準備暴起製服歹徒,救自己和其他人質出險地,卻不想被米國警察一通亂槍,連同其他兩位人質一起被擊斃。都怪他跑了這麽多地方,算是見多識廣,居然不知道米國警察抓罪犯都需要先拿人質祭天。
然後到了這個鬼世道,成了個在地上爬的小娃娃。接下來是十幾年的噩夢。自己剛會走路,就跟著族裡的子弟習武,把刻在心裡的六合大槍又拾了起來,
勤加苦練。還跟著學習騎術和箭術。七、八歲時,跟著族人和同伴們在燕山一起血戰。打契丹人,打亂兵,打山賊,打盜匪,打隔壁州縣來搶糧食的山民。 無一日不激戰,無一天不見血。到了十三歲,靠著累累白骨成為薊州一片淨土的燕山營,終於在各方勢力的努力下,被攻破了。自己跟著族人殘部顛沛流離,退入到太行山落草為寇。然後搶過橫海鎮的軍糧,攻破過深州豪強的莊子,跟太行同行見過真章,與漳水的水匪論過高下,在夾縫裡求生存。
終於在自己的勸告下,以及現實的教訓下,老爹認清了形勢,同意招安。自己肩負著使命,興衝衝地下山。結果...或許是白七爺的黃道吉日沒有選對,又或許這世道就是如此,你做惡人強人,可以橫行無阻,做了好人良民,卻會倍受欺凌,寸步難行。
薛九爺、戴三伯、楊六叔、夏十二叔、劉叔、小丁子...都倒在了路上,為的只是給自己一夥人爭取一條生路。
原本以為來到洛陽城,天子腳下,會安寧些,多幾分活路。卻不曾想天下都一樣,弱肉強食,人心叵測,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別人的棋子。
上面想收拾這些內侍黃門,你要說馮道、孔捷這夥人沒有察覺到?怎麽可能!卻偏偏推薦了自己來押解。為什麽?
還有這些建雄軍的混蛋,在屁股後面追了老子一天一夜。我又沒殺你們的親爹親娘,更沒有睡你們的婆娘妹子,怎麽跟我這麽大的仇恨呢?
於是,怒發衝冠的自己去洛陽城告禦狀,結果剛到宮城門口,就被一夥人給抓住了,說想進宮去見皇帝,必須先淨了身。
怎麽這麽大規矩啊!我不告了行不行?我回太行山去行不行?
不行,帶頭的那老太監淫-笑著說,你有這麽大一件寶貝,更加應該進宮來效力了。說罷,他就把自己推進宮來。結果遇見的所有宮女、妃嬪都叫自己太監、公公!
誰啊,誰這麽亂叫老子。我雖然曾經做過起點的作家,但我本本都完本了,爛尾也是完本,絕對沒有太監。哦,說的不是那回事,是真太監。
我絕對不是太監!不信啊!嗨,我這暴脾氣!你們這些妹子、姐姐們都過來,我說乾就乾,定要叫你們見識下某的如意金箍棒的厲害。
我要用鐵一般的事實告訴她們,老子不是太監!!!而且我還要把這個大好消息讓深宮內禁裡所有的嬪妃宮女們都知道。
正當自己以一己之力,殫精竭力撫慰著那后宮怨婦們時,一群人衝了進來。其中一人頭戴綠色通天冠,身穿綠邊袞袍的家夥,在那裡大吼道:“來人啊,將這淫穢宮闈的賊子千刀萬剮!”
曾葆華那肯吃這虧,從光溜溜的身上的某個部位裡掏出杆鐵槍,殺散那群宿衛,打翻那個綠毛天子,然後在他如龜殼一般的後背上踩著一隻腳,昂首大笑,傲視四方。
笑著笑著,有一位美女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她長得真好看,滿宮的女官妃嬪加在一塊都不及她的半個手指頭。
她緊緊地貼著自己,櫻桃小嘴說著對自己仰慕的話。你仰慕就仰慕,幹嘛貼這麽近?我可是正人君子,東華帝君的嫡傳、青蓮正宗、弘陽會的小明王。哦,我又不是和尚,可以近女色,還可以雙修。
真是太好了!
美女身上的體熱和香氣,像溫泉裡的蒸氣,迷糊著曾葆華的眼睛,讓他看不清那千嬌百媚。他使盡全身力氣,努力睜開眼想看清楚。
果真有一張秀臉映在眼裡。兩彎眉畫遠山青,一對眼明秋水潤,臉如蓮萼,唇似櫻桃。真的是沉香亭畔露凝枝,斂豔含嬌未放時。
曾葆華一時癡了,喃喃地念道:“此生世間多遺憾,幸睹卿人傾世顏。拂去世間煩惱絲,不負此生不負卿。”
姚小娘子聽著這並不押韻卻情深意切的詩句,腦子有點迷糊了。為什麽這話,進了自己的心裡,就像煮上了一鍋蜂蜜,熱乎乎,甜絲絲的。
曾葆華情不自禁地雙臂用力,抱得更緊了。隻覺得渾身溫軟,遍體嬌香。一團火從他身體內最深處燃起,迅速向五髒六腑和全身上下燒去。被燒得暈暈乎乎的他,嘴唇不由自主地向姚小娘子的嘴唇親去。
當四片嘴唇挨在一起時,姚小娘子的腦子裡就跟過了電一般,一片空白。等到清醒過來,發現褻衣也被解開。正當她想推開曾葆華時,卻發現自己的身子像是被一團火給烤化了,手腳皆軟,沒有半分力氣,隻得由任曾葆華翻騰輕薄了。
直待綠暗紅飛,方才雨收雲散。正是:“雨中花蕊方開罷,鏡裡娥眉不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