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玲終於平靜地開口:“我不是什麽神仙聖人，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套用一個術語的話，我是反穿越者。”　　雷！好大一顆雷。

　　玲幽幽歎了一口氣:“雖然經歷了三千年，我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但最早我只是這個世界的一個小小精神力者，死亡後反穿到你的世界，被那裡的天道法則所捕捉，投胎成為你的姐姐或是妹妹。胎兒受不起那股精神力而死亡，我的力量大減，隨後附在了你的身上。後來，我想盡辦法把你送進無限空間，那一次是主神抹殺了你，不知道被哪位大神通者出於什麽目的，將我陷入了無止盡的怪圈——很像悲劇女主角吧?”

　　沒錯，玲才是這個驚天之局的主角。那麽區揚呢?又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又是良久的沉默，不知不覺間，區揚摟住了懷中少女的肩頭，仿佛是安慰。突然少年想到一件事，終於第一次開口問道:“櫻空呢?每一次她會如何?……”略猶豫一下又加道，“還有銘煙薇她們呢?”

　　“呵，”玲先是輕笑，似乎就是在等他問出這個問題，卻也沒有多加賣關子，“櫻空妹妹啊，每一次輪回，你們兩人都會發生一些故事，並非都是一帆風順，其中還有不少爭執。比如說，咒怨時，如果你接近櫻空的方式不當，會引起她的高度戒備和警惕;如果你想憑借對她經歷的先知去吸引她，她會認為你是現實世界的敵對勢力，然後試圖殺掉你。總之，如果你只是抱著對她肉體的興趣而接近她，都不會有好下場。

　　“你們之間，經歷過很多很多，或者形同陌路，或者熱臉貼冷屁股;有過誤解，甚至勢同水火;有過聯手破敵，生死與共，也有過兵戈相向……如果真要說起你們兩人的故事，恐怕可以排成三部曲的電視連續劇呢……”

　　雖然玲的語氣故作輕松，但區揚聽得出來，那一段未曾發生的事實，並非是一段公主王子式的言情喜劇。

　　少女幽幽言道:“不過，在我這個旁觀者看來，每一世的你們都是明明彼此相愛，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最終沒有走到一起。但是下一世，你們就會有意無意間避開那些誤解。這一世你們之間的關系能夠如此順利的發展，那些未曾發生的悲劇功不可沒。雖然記憶不再，但是感覺是無法遺忘。這麽說來，你們之間的真摯愛情，是另一個可以衝破時間規則的事物。你們之間的心有靈犀，是打破輪回的另一個希望。這是你親口告訴我的。”

　　區揚沉默，回味著玲所說的每一個字句，心中的各種謎團豁然而解:無論是無意中為櫻空設計的她夢想中的公主式閨房，還是在追求的過程中每每準確把握對方的心理底線，都是那些記憶在暗中影響自己?

　　“至於銘煙薇，雖然這一世的你擁有從一而終的觀念，但是之前的某幾次，由於少年時的放蕩，你對她也動過歪心思，甚至還有過床上交流。不過那是欲多於愛，不像你和櫻空之間的感情那樣純粹而真摯，所以你根本不記得。”

　　少年略有些尷尬，同樣的出身，不同的過往，造就了不同的區揚，使得他的命運軌跡也出現了變化。這就是蝴蝶效應，任何一點小小的改變，都會造成巨大的偏差。

　　“其他人的情況也差不多類似。我就不多說了。”玲很是體貼，潛台詞不言而喻。

　　有了輪回小隊中正體與複製體的先例在前，區揚並不會過份執著於不同的自己所犯下的過失，僅僅是略微思索便即放下。突然少年意識到了什麽，

出言問道:“這一世，不僅是我和櫻空的感情，好像其它的一切都很順利，無論是與銘煙薇之間的問題，還是與中洲其他人的關系。那麽是不是可以說明，這些也能夠暗中影響我呢?”　　玲微微搖頭說道:“有關與櫻空感情問題，是你的自主決定，但是其他的，有不少是我的暗中引導。這就要涉及到另一個故事了。簡單的說，就是上一次輪回中，未來的你得知這一切後，你自己對這一次輪回的規劃。”

　　區揚有聽沒懂，只是略有所悟。

　　玲耐心解釋道:“每一次輪回，由於不同的契機你會走上不同的道路，並且最終有了相當的成就。上一次你選擇的是……聖人無情。跟惡魔楚軒一樣。”

　　區揚默然，仿佛聽到的曾經或者未來發生的事情並不屬於自己——事實上，的確不是，即便這一段時間是無限重複——玲幽幽說道:“那一次的時間走得最遠，一直到了中洲全員進入四階，你才敗亡於櫻空的夢境中。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他用絕對的理智，規劃了這一次輪回的一切軌跡:在父母雙亡後對你進行暗示忘記那個事實，偽造他們長期在外的記憶，盡可能讓你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心境中修煉，在使你免除一切不適當的價值觀;穿越後什麽時候才能向你透露事實，用什麽樣的言辭，你會有什麽反應……等等，一切都在他的規劃之內。或許你會憤怒，但是不得不說，你就相當於一個小說角色，一切都被設計好了。聖人無情的你是規劃者，我是執行者……”

　　玲的話還沒說完，區揚突然笑了出來，插嘴道:“這不就相當於區揚這個人帶著記憶重生，重新規劃自己的人生嗎?只不過未來這些記憶和計劃都不在本人的閱覽范圍內，而是由另一個人保管啊——是希望我得出上述結論嗎?這種說法也是他教給你的?不然的話，我或許會產生被操縱的感覺?”

　　“是的。”玲毫不遲疑地承認了。“最了解你的，始終是你自己。在思維方式上，區玲遠遠不及區揚，我只是擁有數千年的知識積累罷了。”

　　玲依舊側坐在區揚的雙腿上，臉貼著他的心口，聽著不存在於精神體的心跳，不去打攪他的沉思。許久，少年開口問道:“未出世時你肉體的死亡，我四歲時父母雙亡，二十三歲我進入主神空間，這些事情，即便擁有了預知未來的你，也是無法改變的嗎?”

　　沒有遲疑，仿佛早就知道她會這麽問，玲回答道:“嗯，全都無法改變，所不同的是，只有第一次是用我的力量將你送進主神空間，但是之後，仿佛是主神知曉了有你這麽個人，總會準確無誤地找到你。這也是命運套在我們身上的一道枷鎖。”

　　“進入主神空間後，我們經歷的恐怖片不會有變動，變動的只是因為你的各種舉動而引發的蝴蝶效應。而且，生化2與惡魔隊的團戰是你的一道障礙，因為你在這裡一定會死，或者說在主神那裡一定要有一次死亡記錄;如果沒有任何讓你死亡的因素，就是主神強製抹殺你——仿佛就是……為了保證劇情一般。”

　　“不過這個死亡早在很久之前我就找到了解決的辦法——蒙騙主神，製造一次假死。主神判斷輪回者死亡無非是腦死亡或者肉體死亡至少一種即可。因此，在你肉體死亡之後，腦死亡之前，我只需要將你的靈魂保存下來，主神判斷你死亡後，我再修複你的身體，將你喚醒即可。”

　　聽到這裡，區揚歎了一口氣，說道:“最後一個問題:將我困在這裡一個月時間，真正理由是什麽?”玲剛想回答，少年卻接下去，“是真正的理由。不是讓我學習《心體訣》，也不是讓我根據這些書面資料自己想通什麽，是不是如果我不消失這一個月，會發生一些事情?”

　　“果然你會想到問這個啊。”玲有些感慨，“這也是他安排的。其實前兩個也是其中的理由，但是更重要的是……櫻空。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你因為目睹櫻空的死亡，提前進入心魔劫。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總之，數千年來櫻空都是你心中最大的執念。聖人無情……不，不能說是無情了，因為他能考慮到感情因素帶來的心理變化——他也設計好了這一切，為了讓你走上最正確的道路。”

　　之後玲再不言語，仿佛等待宣判的犯人一般沉默。

　　至此，區揚的所有疑惑全部解明——雖然有著千般理由，但無疑少年的人生和意志之上有著四種存在:玲，主神，未來的自己，還有那……冥冥中的某個謎之意志。

　　蒙蔽，欺騙，算計，玩弄……少年的人生軌跡便是如此。那麽，如果後面有一隻無形黑手，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區揚甩甩頭，把各種令人不安的想法拋諸腦後，輕輕說道:“玲。”

　　聽到少年的呼喚，少女抬起頭與之對視，開口:“嗯?什麽事?哥……”某個一直沒用的稱呼差點破口而出，眼神中有著一絲不安，改口道，“區揚。”

　　看到少女的神色，沒來由，區揚心中一疼，同時也確認了自己的心意，不再遲疑地開口:“你的話，我信了;你對我的欺騙……不，不是騙。你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謊話，但是所有的真話組合，卻能引導出錯誤的結論——嗯，僅此而已——我也可以不追究，我只有一個條件……”

　　“不再欺瞞嗎?”

　　像是自言自語的話語， 卻引得玲的心情此起彼伏，神情一肅，剛想開口發誓，卻聽到區揚接下來的話語:

　　“將兄妹的期限，放寬至下一個三千年。不是姐弟哦。”這句話，區揚是微笑著說的。

　　玲徹底怔住了。

　　“除非你是我的妹妹，我才能包庇或者原諒你的一切過失啊……如果你變成了‘姐姐’，可沒有這項優待了哦。”區揚輕松地說道，同時宛如兄長惡作劇般揉亂了少女的前發。

　　突然，玲又能感受到眼前少年的真實心意。靈魂同源的兩人，因為之前的種種產生了長達一月的隔膜，而在這一刻，又恢復了一心同體;這是因為，區揚仿佛也放下了某種包袱，重新建立起了對少女的絕對信任。理由?

　　僅僅是“兄妹”二字這麽簡單嗎?

　　猶如星空一般深邃的雙眸回復了神彩，玲綻開了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容，重重點頭:“嗯！哥哥！”猛然摟住他的脖子，伏在他的肩膀上，低吟道:“哥！……你真好。”

　　輕撫著妹妹的秀發，區揚微笑不語，眼神中，只有寵溺，沒有陰霾和閃爍。

　　在少年心底，貌似還有著一絲疑慮:“原諒她……是因為我只能相信她，還是更單純的理由——她是我的妹妹?管它呢。”

　　可以當作謎之音處理的心念:“雖然區揚絕對會原諒我，無論是他的理智分析和性格特點。但是怎麽是這個理由……‘過去的’區揚，一切一切，都在‘他’的預設之內。唯有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