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由於妝容的緣故，許臻的皮膚看上去略顯粗糙，眉毛向下耷拉著，發際線後移，眼角、嘴角等處有著許多細紋。

但是，他眼神中的光彩卻完全遮掩不住，一股濃烈的青春氣息撲面而來。

張杉感覺幾乎被他給晃瞎了眼。

自己進這個屋子起碼得有七八分鍾了，手上的冰棍兒都快化了。

許臻就一直站在他的眼前，沒戴口罩、沒戴墨鏡，一丁點兒掩飾都沒做，張杉就愣是沒認出來。

或許是因為他始終背對著自己，或許是因為兩人之前沒有碰過面，也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沈唐身上……

但張杉心裡清楚，這些都是借口。

最根本的原因是:

許臻身上的這股頹廢大叔的氣場，跟這家小破理發店的環境太過契合，以至於幾乎做到了“人店合一”，被張杉直接當做了理發店裡的一個零件。

更過分的是，許臻這廝居然還會剃頭。

這手法，專業得像是個從業幾十年的老師傅，把自己都給剃仙兒了。

乖乖，這廝難道就是那種傳說中的“體驗派”演員?

每拍一部戲，就要學一項新技能?

“學長，還剩一點兒，我都給你刮了吧?”許臻舉著剃刀，問道。

張杉呆愣了半晌，又默默坐回到了轉椅上，訕笑道:“好好好，來吧，繼續。”

“你這頭剃得不錯啊，專門練過?”

許臻:“……”

我確實是專門練過，但練的不是剃頭，而是剃度。

不過這個你不需要知道，施主還是繼續在紅塵中遊走吧。

說著，兩人就著取景的話題簡單聊了兩句。

張杉自稱他們京影這邊拍的是一步懸疑題材的微電影，而許臻和沈唐也坦言，他們這部《老男孩》的主題是中年人對青春的致敬和緬懷。

片刻後，張杉摸了摸自己剛剃好的光頭，稱讚了一下許臻的手藝，便告辭離開了。

順手還留下了幾盒冰淇淋作為慰問品。

“期待你們的作品，”張杉笑道，“不過瞧好吧，我們這部微電影也不賴。”

“等寒假的時候，看看咱們哪邊能勝出，到時候輸的一方要請客吃飯！”

許臻和沈唐笑著接下了張杉的戰書。

末了，張杉本來都已經推門出去了，猶豫著又折了回來，問道:“哎，許臻，你小時候是不是也拍過戲?我總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許臻微微一怔。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當著他的面問出這個問題。

他沒有要隱瞞的意思，搖頭道:“我小時候沒拍過戲。”

“你看到的大概是我失散多年的孿生兄弟。”

“哈哈哈哈哈……”張杉笑得直拍大腿，道，“哎呦，你這濃眉大眼的，可真逗，還說得這麽一本正經。”

許臻:“……”

誰逗了，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

張杉和劉霽月的到訪並沒有打亂《老男孩》劇組的拍攝計劃。

正相反，由於他們倆震驚的表現，反倒給許臻和沈唐樹立起了信心。

——張杉的那個震驚的眼神應該不是演出來的吧?

這是不是說明，我倆演中年人演得確實還不錯?

一個多月來的努力初見成效，

許臻頗感欣慰。關於中年人該怎麽演，許臻和沈唐在幾位指導老師的幫助下摸索了好幾個禮拜，才最後終於討論出了一套大家都比較認可的方案:

沈唐的關鍵詞是“油膩”;而許臻的關鍵詞是“頹廢”。

這兩個關鍵詞，不僅是中年人的特征，同時也跟兩個人物的性格十分契合。

許臻飾演的“許小帥”在學生時代就是個安靜內向，很少說話的人，只有在跳舞的時候才會展現出瘋狂的一面;

因此，他成年之後開了一家小理發館，依舊是安安靜靜地窩在一個角落裡，老實剃頭，很少與人交流，性格的主色調就是灰暗頹廢。

而沈唐飾演的“沈大寶”則完全不同，他上學的時候耀武揚威，囂張跋扈，是學校“一霸”;

長大後依舊是圓滑世故的性子，當婚慶主持，做老年人的生意，心思十分活絡。

就是這樣截然相反的性格底色，決定了他們人到中年後，雖然同樣掙扎在社會的最底層，但生活方式卻大相徑庭。

而且事實證明，這種表演方法最終呈現出來的效果也確實很不錯。

比起沒頭沒腦地演“老”，抓住最鮮明的性格特征更容易將人物演繹得鮮活生動。

這次演中年人的經歷也讓許臻感覺收獲頗豐。

……

這間剃頭鋪子是劇中的一個重要場景，一共涉及到三場戲，分別是:

許小帥在剪頭髮的時候得知了傑克遜去世的消息;

沈大寶過來勸他去參加歡樂男聲;

比賽結束後，不少人排著隊來光顧他這個新晉網紅的小店。

這要是按照許臻他們班同學的平均速度，起碼得拍上兩個禮拜。

不過許臻如今早已不是新人了，拍戲經驗遠比其他人要豐富得多。

簡簡單單的三段文戲，他不到兩個小時就拍完了，甚至還能騰出時間來客串一下副導演，指導一下其他同學們如何走位，如何找機位等等。

當天下午，許臻和沈唐直接打道回府，回學校繼續拍攝“歡樂男生”的相關劇情去了。

為了節約經費，許臻他們直接在學校裡申請了一間小劇場充當“歡樂男生”的選秀舞台，布景則是找舞美系的學生們給做的，報酬是一頓燒烤、一頓海鮮大排檔，外加兩箱啤酒。

這讓平時看慣了劇組燒錢的許臻唏噓不已，大學生的勞動力啊，簡直就跟不要錢一樣。

他們下午拍的這場戲是全劇的最高潮:

許小帥和沈大寶站在晉級賽的舞台上，被評委輪番質疑。

問他們參賽的目的是什麽，怎麽看待自己的實力，覺得自己以後有沒有前途等等。

兩個中年人窘迫地站在台上，手足無措。

最終燈光亮起時，兩人一反常態，沒有再像前幾輪那樣繼續模仿傑克遜。

沈大寶彈唱了一首民謠，而許小帥則伴著他的音樂，跳了一段民族舞。

隨著表演的進行，聚光燈下的兩人一點點褪去了身上的油膩和頹廢，沈大寶的聲音越唱越是乾淨清澈，許小帥的舞蹈越跳越是神采飛揚。

二人的臉上依舊化著中年妝，但骨子裡卻再沒了半點中年人的感覺。

鏡頭拉遠，台上的兩個大叔追逐夢想的身影，與學生時代的二人別無二致。

台下，劇作人肖漾看著兩人的表演，眼眶瞬間濕潤了。

他這裡之所以要讓許小帥跳民族舞，其實在前面的劇情中就已經埋下了伏筆。

當初，高中畢業時，許小帥鬥志昂揚地去參加藝考。

結果其他考生跳的都是民族舞，只有他，突兀地跳了一段傑克遜的太空步。

考官們欣賞不了傑克遜，許小帥不幸落榜。

從那之後，他就一直苦練民族舞，直到這一刻才終於派上了用場。

人到中年的許小帥重新登上了夢寐以求的舞台，在台上燃燒出了他人生中最為耀眼的一道光華。

未曾綻放就要枯萎嗎?

但起碼，我曾有過夢想。

“啪啪啪啪啪啪……”

幾分鍾後，表演結束，小劇場中的觀眾全體起立，為他們送上了最為熱烈的掌聲。

為劇中的許小帥和沈大寶，也為劇外奉獻出了這段精彩表演的許臻和沈唐。

許臻看著台下一張張年輕的面孔，無比慶幸自己能成為其中的一員。

雖然自己可能沒有太多的時間來享受自己的大學生活，但是，這段經歷在自己未來的人生中必然是彌足珍貴的，值得用一生去回味。

“許臻，沈唐，你倆這段時間真的是辛苦了。”

班主任劉雨澄拍了拍兩人的肩膀，道:“現在你們倆的鏡頭都拍完了，以後周末該幹嘛幹嘛去吧，不能一直這麽耽誤你們賺錢。”

兩人各自笑了笑，誰也沒說什麽。

既然來上學了，就已經做出了取舍，哪能什麽東西都想要。

許臻倒是對拍完了《老男孩》感到十分遺憾。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的日程表。

《三國》那邊要等明年1月份才能進組，接下來的兩個月，自己要麽是跑通告，要麽是拍綜藝……

啊，好煩！

隻想拍戲，不想乾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