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號的晚上9點10分。

時光網的總部，負責人池雋雅親自坐鎮，實時監控《一吻定情》的播放情況。

“吱呀——”

會議室的大門被人推開，一個工作人員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將手中的文件分發給桌邊的幾位高層，道:“這是剛剛統計出來的1小時播放數據，可能不太準確，僅供參考。”

池雋雅等人接過表格，認真地看著上面的一項項數據。

片刻後，一位時光網的副總皺眉道:“這數據不行啊……一小時播放量才58萬，連《戰火書香》的零頭都沒到，太難看了吧?”

聽到他這樣說，會議室裡的其他人立即隨聲附和。

“《戰火書香》一小時388萬，《相思淚2》一小時404萬，這差距也太大了。”

“雖然說其他幾部劇有前作的加成，但我以為《一吻定情》起碼能有100萬。”

“關鍵是這個付費率，才3%?這就是沒人看啊……”

“對啊，S+級的推廣力度，就這成績?許臻第一次挑大梁，號召力還是不行。”

“太高估許臻了，他當個配角、錦上添花還行;一當主角，完全就是另一個概念了。”

“我看玉蘭獎也是有毒，之前那個最年輕的‘最佳女配角’，演主角也是撲得找不著北……”

“……”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了半天，坐在會議桌上手位的池雋雅卻始終一言不發。

最開始發聲的那位副總見她不說話，忍不住問道:“池總，您不說兩句?”

這話一出，周圍人頓時安靜了下來，齊齊轉頭看向了池雋雅。

——下一步該怎麽辦?

一小時播放數據這麽差，管中窺豹，是不是應該重新審視一下《一吻定情》這部劇的質量?

是賭一把、繼續加大宣傳力度，還是及時止損?

池雋雅見其他人都望向了自己，沉吟了片刻，點頭道:“數據確實是不太理想。”

副總聽到她這個淡定的語氣，忍不住伸手扶額，道:“池總，我怎麽感覺您好像一點兒都不著急?”

“S+級的推廣啊，就這成績?”

“我們是無所謂，成績好壞也就是績效高低的事兒——您可是簽了‘軍令狀’的！”

池雋雅從容自若地理了理手頭的文件，道:“我確實是簽了責任書。”

“但責任書裡的考核項是半年之內讓時光網的活躍人數翻一倍，付費用戶同比提高50%，不是《一吻定情》的一小時播放量。”

她見周圍的其他人有話要說，伸手止住這些人的話頭，繼續道:“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

“一小時58萬確實是比我預計的稍微差了點，但是還在正常范圍之內。《戰火書香》和《相思淚2》首播成績這麽好是因為有前作的加成，咱們可沒有這個紅利。”

“至於3%的付費率，我反倒覺得是好事。”

說著，池雋雅輕輕一笑，信心十足地道:“畢竟，頭兩集的正片總計有80分鍾，如果看得認真，現在應該還沒看完呢，付什麽費?”

她轉頭看向一旁的助理，道:“跟運營部的人說，一切按原計劃繼續進行，該怎麽推廣怎麽推廣。”

“我對這部劇有信心。”

桌上的其余人聽她這樣說，不由得面面相覷。

付費率低……是因為看得認真，所以免費部分沒看完?

大姐，誰給您的自信??

正常來說，難道不應該是因為不好看、所以棄劇了嗎?

在場的一堆大老爺們眼觀鼻、鼻觀心，誰也沒說話。

算了，領導都發話了，

我們還能說啥?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此時此刻，天南地北正在追劇的觀眾裡，絕大多數才剛剛看到第二集的中間部分。

倍速?跳著看?

不可能。

《一吻定情》的情節推進太快了，快得幾乎連一句話、一個鏡頭的水分都沒有。

而且不同於古裝劇的那種慢悠悠、文縐縐的台詞，劇中人物的語速就是聽上去最最舒適的正常語速，有觀眾嘗試了一下倍速，瞬間感覺相琴和直樹變成了脫口秀演員，於是果斷又調回了正常播放速度。

這幫人此時追劇追得津津有味，至於播放數據、熱度、付費率，誰有功夫關注這些??

忙著看劇呢，沒空。

不過，追劇的人不關心，倒有一些職業劇評人很關心。

這些人有一些是主動來找素材的，還有一些是收了錢，跑來當“噴子”的。

——拿人錢財、替人噴劇，本來就是這些劇評人重要的收入來源。

“老腔”是個活躍於豆腐網的職業劇評人。

一周前，有金主聯系到她，希望她能在《一吻定情》上線當天做一期噴劇的稿子。

老腔本著噴子的職業素養，特意來看了這部劇，打算噴得有理有據一些。

不過，為了快速出貨，她在這部劇上線前就已經提前寫好了底稿，確定了大致噴的方向。

漫改劇、網播、校園愛情題材……

太好噴了，簡直就是送分題。

製作粗糙，情節狗血，脫離現實，節奏拖遝，毀經典，除了看臉之外一無是處。

這麽著急開播，擺明了就是看《闖關東》火了，急吼吼想要把許真的流量變現，吃相太難看了。

老腔一邊用智能電視看劇，一邊抱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寫稿子，打算填充一下具體的細節，然後就可以交差了。

然而，當她點開這部劇之後，剛看了個片頭曲，就發現自己的底稿廢了一小半。

這個質感，呃，怎麽著也不能算製作粗糙了……

片頭曲居然是一線歌手夏琳琳唱的?瘋了嗎?這得花多少錢??

由於片頭曲實在太好聽，導致老腔甚至一秒鍾都沒舍得跳過。

緊接著，正片開始。

老腔看著林嘉飾演的相琴登場，看到接連不斷的多個社死現場，相琴意外地住進直樹家，媽媽拿出了直樹的“女裝照”……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稿子，神情逐漸凝重。

——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啊！

別說粗糙了，《一吻定情》這個製作，簡直比絕大多數的同期電視劇都要好，甚至比起投資過億的《戰火書香》來也不遑多讓。

至於劇情，受題材限制，似乎是不像古裝劇、戰爭劇那麽高潮迭起，但卻意外地很吸引人。

製作精良，生活氣息濃鬱，劇情娓娓道來，而且演員的演技非常棒……

怎麽感覺這部劇好像不錯的樣子??

我雖然是個噴子，但也不能無腦噴吧?

“鈴鈴鈴……”

老腔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手機響了。

她一看號碼，見是約稿的金主，隻得暫停了視頻的播放，將電話接了起來。

“稿子怎麽還沒發?”對方開門見山地問道。

老腔看了看時間，皺眉道:“這才幾點啊，我頭兩集還沒看完呢！”

對方聽她說“沒看完”，愣了幾秒鍾，道:“沒看完?這是網播，又不是在電視上，你不會跳著看嗎?”

老腔聽他這樣說，頓時有些不高興了，道:“凡事都講究有理有據，我跳著看怎麽噴?”

“還有，這部劇跟我預想的不太一樣，我得晚一點才能出稿，你別著急。”

兩人一番扯皮，最終說好了10點半出稿子。

掛斷電話，約稿的金主看了看時間，心下既疑惑又隱隱有些不安。

9點10分了，70分鍾過去了，頭兩集還沒看完?

明明當初誇《相思淚2》的稿子，她開播40分鍾就交稿了……什麽情況??

……

掛斷電話，老腔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電視屏幕，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居然一口氣看到了第二集的後半段?

嘶……這劇，貌似有點上頭！

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抓起手機來，有些心虛地翻找起了同行們有沒有已經出稿的。

然而翻了一會兒，老腔驚訝地發現，除了一些叫不上名字來的雜魚在胡說八道，平日裡那些經常打交道的大筆杆子幾乎誰也沒說話。

唯有號稱“鐵杆榛果”的劇評人一粒微塵，幾分鍾前剛剛更新了幾條稀碎的狀態:

“跪著看《一吻定情》.jpg……我就知道許真從來都不會讓我失望！！”

“神級演員，神級劇情，神級製作，神級配樂，神級劇情！史上最優秀的校園劇，沒有之一！！”

“我把話撂在這兒了——今年的網劇巔峰賽，笑到最後的如果不是《一吻定情》，我直播吃鍵盤！！”

“我啥也不說了，充錢為敬，追劇中，勿擾”

老腔:“……”

這貨還有一點點身為大劇評人的節操嗎??

跪舔成這樣，我以跟你為同行為恥！

老腔糾結了半晌，終於還是撇撇嘴，直接把自己的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

廢話不多說，先看劇！

這樣想著，她點擊了播放鍵，興致勃勃地看起了後續的劇情。

屏幕中，直樹在相琴的臥室裡，替她輔導功課。

氣氛一開始看上去十分溫馨:粉紅色調的臥室裡，少男少女在桌邊神情專注地做題，場景看上去美如畫卷。

完全不需要任何特效，就讓觀眾感覺空氣中四處都彌漫著粉紅泡泡。

然而，當相琴開始做題之後，屏幕中的畫風忽然就開始急轉直下。

“你上課都聽什麽呢?”直樹看著相琴做的卷子，難以置信地叫道，“雙曲線的方程哪有長這樣的?這是橢圓的方程！”

“最值?你問我什麽叫最值?！”

“公式不會背你敢就做題?你自己看，這麽多道題錯得如出一轍！做錯了為什麽不對答案！為什麽總犯同一個錯誤！”

“……”

直樹敲著一塊小白板，嚴肅地叫道:“我先從知識點開始講起，你給我認真聽！”

相琴委屈巴巴地看了看時間，道:“一點了，要麽今天先到這裡吧?困得不行了！”

直樹道:“困了我給你衝咖啡！”

“今天你不把白板上的公式全背下來，不許睡覺！”

桌邊，相琴羞愧得面紅耳赤，哭唧唧地地道:“斯巴達啊，斯巴達式教育！”

……

屏幕外，老腔看著這段劇情，笑得前仰後合。

她本以為，按照偶像劇的套路，所謂的“輔導功課”實際上應該是用來調情的。

套路不就那些嗎?像什麽，不小心摔在對方懷裡啊，喝了對方的飲料、間接接吻啊，頭湊得很近、忽然間心跳加速啊……輔導功課不都是這麽輔導的嗎?

老腔都已經想好該怎麽噴了。

結果萬沒想到，《一吻定情》裡的輔導功課，真的就是字面意義上的輔導。

江直樹在白板上一一歸納了解析幾何的22條知識點， 以及對應的九種題型，相琴一臉懵逼地問著各種各樣白癡的問題，氣氛異常“融洽”。

緊接著，鏡頭快速閃過這兩周來兩人的“輔導功課”日常，直樹給相琴指定了嚴格的學習計劃，並用A3紙畫了一張任務表，帖在了她的床頭上;

而相琴則開啟了前所未有的瘋魔模式，每天吃飯、喝水都在背單詞，課間的時候還在默寫古詩詞。

兩人的上學路也終於不再分開走了，而是變成了每日的考較時間。

“昨晚晚上讓你背的《孔雀東南飛》背好了沒有?”直樹問道。

相琴拍拍胸脯，一臉自信地道:“背好了，你考吧！”

鏡頭這時候照到了兩個人的背影。

老腔聽著前方的少男少女邊走邊背誦著《孔雀東南飛》裡的句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複述著“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莫名其妙的就咧開了嘴。

屏幕中，相琴背到這一段時，也忍不住微微一怔，稍微放慢了腳步。

然而，她用余光瞥見直樹似乎是沒有任何反應，便也若無其事地追了上去，繼續背起了後續的內容。

屏幕前，老腔這個大齡少女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臉。

啊……這就是青春啊……

看著看著，忽然間，片尾曲跳了出來。

老腔微微一怔——這麽快?

前兩集看完了??

她隻猶豫了不到三秒鍾，就果斷地給時光網這個並不常用的網站充了錢。

嗯，為了寫劇評，我得把後面的付費內容也看了才行！

就是這樣，這是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