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道人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朱拂曉會被青牛觀看中。
青牛觀與老君觀一南一北執牛角,道門平分天下,各自鎮壓著一方地域。
堂堂青牛觀,內有天下鼎鼎有名的大宗師袁守誠,已經是壓得佛門十年不成掙展。
如今青牛觀香火鼎盛,觀中青年才俊數不勝數,怎麽會看上武道之路已經斷了的朱拂曉?
最關鍵的是,對方拜在了袁守誠門下,袁守誠是一般人嗎?
“看不透!看不懂!”袁守誠嘀咕了句,然後自包裹內掏出一個大鐵盆,將樹木劈成乾柴,然後放在了馬車上,然後將篝火裝入了火盆裡,整個火盆放在了車上。
鐵盆下面是積雪,整個馬車此時已經被雪花覆蓋,倒是不怕那火盆將馬車點燃。
“小道友,你去洛陽作甚?”紫陽道人問了句。
“去投奔貴人,謀一番出路。”朱拂曉也不隱瞞。
“投靠誰?”紫陽道人烤著火,面露好奇之色。
“尚書公楊素。”朱拂曉道了句。
“你去投靠楊素?”紫陽道人打量著朱拂曉:“你有何本事能入得了楊素法眼?尚書公門下英豪數不勝數,你小子想要在尚書府出人頭地,怕不是一般的困難。”
朱拂曉笑而不語,投靠楊素不是主要目的,利用楊素的勢力去對付柴家、對付王世充,這才是他投靠楊素的原因。
朱拂曉雙手插在袖子裡,一雙眼睛看向遠方,目光裡露出一抹思索:“我有神通,不怕尚書公不重視我。”
“神通?”紫陽道人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小子,你竟然敢在道門祖師爺面前談神通二字?那些所謂的神通,還不都是裝神弄鬼亦或者是玩弄幻術之輩。你要是敢在楊素面前玩弄江湖把戲,一旦被人揭穿,怕是不得好死。”
朱拂曉轉過腦袋,一雙眼睛看著捧腹大笑的紫陽道人,然後拉扯住驢車:“你不信?”
雖然袁天罡下山的時候曾經和他說過,神異手段乃是保命的本事,不可輕易展露,但朱拂曉心中更清楚一件事,不展露神異手段、不裝神弄鬼,自己如何快速向上爬?
在這個門閥統治天下的時代,普通人想要出人頭地,根本就不可能。就算有了科考,但朱拂曉心中清楚的很,憑自己的學識,想要考中狀元也是奇難無比。
自己雖然可以憑借精神力將所有的四書五經都背下來,但之後呢?
科考並不是背下來就可以的,還要融會貫通。就算是你融會貫通了,還要有通天的背景。
想要考中狀元,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最關鍵的是,驢子沒有草料,他總不能叫驢子半路餓死吧?他下山的時候根本就沒想過遇到紫陽道人,當然也沒想過準備草料。
趕了幾十裡路,驢子不吃草可不行。
“你要是會神通,老道士我就能移山填海。”紫陽道人好整以暇的看著朱拂曉。
朱拂曉當然不會隨意就在人前顯聖,他在紫陽道人面前展露手段,是看中了紫陽道人在道門中的身份地位。
他現在已經是青牛觀大宗師袁守誠的弟子,但這還遠遠的不夠,想要借用更多的道門力量,他就要展現出能令天下道門俯首的本事。
道門中人雖然裝神弄鬼假做神通,但卻更加信奉鬼神,對於鬼神的信奉遠超常人。
獲得紫陽道人的認可,他能借用道門更多的力量,調動道門更多的高手。
想當初他之所以披上道門的皮,
為的還不就是道門勢力? 天下高手,半數在佛道二宗內,還有三成在朝廷,兩成在江湖。
朱拂曉也不多說,只是腳掌一踢,將地上冰雪踢開,露出了黃色的泥土。
如今天寒地坼,大地化作凍土,朱拂曉手掌伸出,自袖子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黑色的袋子,然後慢慢拆開袋子,自其中倒出一把谷子,不緊不慢的灑在了地上。
魔法---
萬物生長!
甘露咒!
兩道咒語下去,只見凍土融化,粟米生根發芽,然後肉眼可見的速度扎根其中,不過十幾個呼吸開花結果,長出了數百個、足足有兩個巴掌長的穗子。
谷穗在寒風中搖曳,然後變得枯黃,彈指間已經成熟。
朱拂曉不緊不慢的將那數百個谷穗摘取下來,此時紫陽道人身子一個哆嗦,呆呆的坐在馬車上,冷風吹來一個激靈,跳下馬車看著朱拂曉身前的那一個個沉甸甸的穗子,伸出手去觸摸。
是真實的!
“好幻術!好幻術!”紫陽道人拿著穗子,一雙眼睛看著朱拂曉:“你的幻術已經登峰造極,堪稱是天下第一人。”
他雖然是道人,但卻並不相信鬼神,更不相信這個世界有神通道法。
“幻術?”朱拂曉一愣,沒有過多解釋。
“我終於知道你明明已經錯過了最佳習武年齡,為何袁守誠依舊要收你為徒了,就憑借你這一手幻術,不知為青牛觀收攏多少信徒。”紫陽道人擺弄著手中谷穗,心中暗自驚奇,這谷穗不管怎麽看,都是完美無缺,沒有任何破綻。
這就是一個真真正正的谷穗!
朱拂曉將谷穗收起,然後將那稻草喂驢,不緊不慢的泡製著谷穗,搓弄著谷穗上的殼子,將其搓製成粟米。
“小子,就憑你這一手幻術,尚書府必然有你一席之地。”紫陽道人伸出手幫朱拂曉搓動谷穗。
朱拂曉一雙眼睛看著紫陽道人,心中有些詫異。他本來想著在紫陽道人面前顯聖,可誰知道真的顯聖後,紫陽道人反倒覺得自己的神通是假的。
世間的事情之玄奇莫過於此,簡直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就像是那好龍的葉公,當真龍出現在面前時,反倒是不敢相信了。
紫陽道人認定朱拂曉施展的是幻術,朱拂曉也不解釋,喂好了驢子,三個人繼續上路。
“我說小子,你這一手幻術當真玄妙無雙,不曉得是和誰學的。能不能教教我?”紫陽道人一路上回憶著朱拂曉的手段,不論如何看也瞧不出分毫破綻。
這手段要是拿出去裝神弄鬼,必然會被人稱作為神仙,到時候何愁香火不勝?
朱拂曉搖了搖頭:“這是我祖傳手藝,即便是想要教你,你也學不會。”
紫陽道人聞言便不再追問,而是低垂眉宇,思索著朱拂曉先前施展幻術時的破綻。
一路上走走停停,又過了半日,風雪止歇,天邊露出耀耀大日,看著一望無際的冰雪世界,朱拂曉不由得心神一片寂靜,感受著那冰封萬物的意志,心中似乎有所感悟,但卻又似乎什麽感悟也沒有。
但是他自己心中知道,自己已經變得不同了,好像是心中多了什麽,又好像心中什麽也沒有多。
“駕!”驢車一路奔跑,熱雪溫軟,驢車壓過去別有一番意境。
一路上走走停停,過了三日後,遠方一座朦朧巨大的輪廓出現在其眼簾。
“洛陽城到了。”紫陽道人坐在馬車上,拿著棍子撥弄著身前的火盆。
“洛陽城確實到了。”朱拂曉道了句。
下意識法眼睜開,一道浩蕩的磁場接天連地,鋪天蓋地浩浩蕩蕩衝霄而起,驚得其目光刺痛,似乎有淚水在緩緩滑落。
“嗡~”
體內魔力翻滾,竟然受到洛陽城那浩瀚的磁場影響,直接反噬了過去,將魔法之力崩碎。
一行熱淚留下,朱拂曉隻覺得雙目生疼,痛的睜不開眼。
一道甘露咒施展,溫潤清涼流淌而過,朱拂曉方才緩過勁來,慢慢睜開了眼睛。
紫陽道人此時詫異的看著朱拂曉,眼中似乎露出了難解的事情一般。
“小子,洛陽城到了,老道士該和你道別了。”紫陽道人收回目光,慢慢下了馬車:“老道士我就在城外的真君觀中借住修行,你若遇見事情,隻管出城尋我。”
“還有,尚書公楊素氣數將盡,你好自為之吧。”紫陽道人話語落下,飄然遠去,消失在了滿天冰雪之中。
朱拂曉看著紫陽道人背影,搖了搖頭:“這個世道,出身已經決定了一切。”
知道什麽叫舉孝廉嗎?
在這個時代,當官靠的不是真才實學,而是靠人舉薦的。
舉薦起來的官員,必然是黨派涇渭分明,官官相護。
沒有家世地位,誰會舉薦你?
在這個時代,普通書生根本就沒有出人頭地的道路。
自從天子楊廣開了科考之後,天下寒門才算是有了一道通天之路,但通天之路是那麽好走的嗎?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每年能錄取的又有幾人?
大部分不還依舊是權貴世家的弟子?
他朱拂曉想要出人頭地,何其之難!
即便是有魔法之力,想要出頭也依舊難。
就像是現實裡,有人獲得了長生之力,大家想的不是敬畏他,而是想著怎麽將他弄死,將長生不死的辦法給弄到手。
若非修成雷電魔法,朱拂曉也絕不敢隨意施展自家手段。
就算施展魔法之力,也要借道家之名,借道家的大勢護持自己安全。